魔幻!默多克改遗嘱,跟子女法庭互撕曝豪门宫斗(图)
<div style='font-size:1em;'>2016年,HBO宣布续订《权力的游戏》第七、八季,也是这部奇幻史诗的最后两季。
当《权游》走到终点,HBO迫切地需要一款品质能打的剧集来继承大宝,于是将很多筹码押在了《继承之战》上。
非常巧,这部剧的原名正是“Succession”,它戏里讲了继承的故事;戏外亦继承了《权游》的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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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承之战)
正如俗话所说,“有时候再好的编剧,也写不出现实的精彩”。<div class='google_ads' style='min-height:330px'>Advertisements<div data-onpage=true data-adpath='/339474670,23140269075/6ParkNews/InContent_0'></div></div>
《继承之战》原取自知名媒体大亨默多克一家的“继承之战”,发生在现实世界的后者,其复杂诡谲的程度,丝毫不比发生在虚拟世界中的前者稍差。
2月13日,《纽约时报》杂志刊登了一期数万字的长稿。两位作者在《纽时》供职多年,报道了默多克家族二十余载。这次他们翻阅并总结了3000多页的庭审记录,为我们披露了默多克家族这场夺嫡战中,曾被秘密封缄的众多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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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章)
PART I - 粗俗下作,野兽肉欲
1931年,默多克生于澳大利亚墨尔本。
他的父亲本是一名战地记者,后来在南澳阿德莱德创建了两家报纸,这无法跟默多克后来的帝国相提并论,但他对媒体业的志向显然来自于此。
成年后,默多克远赴牛津大学攻读哲学、政治和经济学。
有趣的是,这会儿默多克颇受马列主义影响,甚至在房间里摆了个列宁半身像——这和他后来的政治倾向完全背道而驰。
还没等大学毕业,21岁的默多克先等来了父亲癌症去世的噩耗。他于是从牛津回到澳洲,接手了父亲的遗产。不过根据澳洲法律,他需要支付大笔遗产税,不得已卖掉了其中一家报纸,最后剩下的就只有一份发行量仅7.5万的《阿德莱德新闻报》 。这就是默多克一生事业的起点。<div class='google_ads' style='min-height:330px'>Advertisements<div data-onpage=true data-adpath='/339474670,23140269075/6ParkNews/InContent_1'></div></div>
接下来几十年内,通过收购、并购澳洲其他城市的报纸,默多克首先在澳洲站稳了脚跟,接下来又把触角伸到英国、美国、亚洲。
时至今日,默多克的新闻集团(NewsCorp)已然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媒体集团,没有之一。旗下拥有道琼斯公司(就是“道琼斯指数”的道琼斯,也是《华尔街时报》的出版商)、英国《太阳报》、《泰晤士报》、老家澳洲的《每日电讯报》......
其文化产品销往六大洲100多个国家,业务范围涵盖电影、电视、广告、报纸、杂志、音乐.......
为什么默多克这么成功?
《经济学人》曾经这样解释:默多克是“现代小报”的发明人。
默多克旗下的报纸大多遵循同一种模式,即增添对体育、性和丑闻的报道,并利用吸睛的标题来吸引观众。
换言之,默多克就是标题党的祖师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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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默多克的《太阳报》就是此中佼佼...)
当然,这也引发了许多严肃媒体工作者/阅读者的不喜,认为是默多克让现代媒体变得粗俗不堪。2007年,默多克收购《华尔街日报》后,美国知名记者,前白宫通讯秘书比尔·莫耶斯(Bill Moyers)如此评价道:<div class='google_ads' style='min-height:330px'>Advertisements<div data-onpage=true data-adpath='/339474670,23140269075/6ParkNews/InContent_2'></div></div>
“默多克之于端庄得体,就好比萨德侯爵之于贞洁廉耻。”
“在金钱和权利面前,他就像一只食肉野兽:天大的胃口,针眼小的品味。前路上不管有什么,全吃掉。”
(注:萨德侯爵,Marquis de Sade,法国知名浪荡子,露骨情色作品作家。)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默多克是个只顾利益的商人。
相反,几十年来,默多克倒贴了数亿美元来支持旗下那些亏损的报纸,如《纽约邮报》《伦敦时报》《泰晤士报》等等。
因为在默多克眼里,报纸并非单纯的盈利工具,还是上佳的政治武器。
多年来,默多克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右翼保守派的政治立场,尽管支持过奥巴马等民主党人士,但他大部分时期始终和右翼乃至极右翼站在一起,利用他庞大的媒体帝国,切实地对世界格局造成影响。
他当然无法控制帝国的方方面面,但他会通过间接的方法对旗下报纸造成影响,比如:1.雇用与他政治倾向基本一致的编辑;2. 重用那些遵从他社会经济观点的员工;3. 定期向编辑和管理人员透露他的政治价值观。
事实证明,默多克的方法是很有效的。
2003年2月,《卫报》发起了一项调查,发现新闻集团控制的所有175家报纸和默多克本人的政治态度都惊人地一致:都支持小布什和英国首相托尼布莱尔。<div class='google_ads' style='min-height:330px'>Advertisements<div data-onpage=true data-adpath='/339474670,23140269075/6ParkNews/InContent_3'></div></div>
在美国,默多克的桥头堡是福克斯新闻。福克斯新闻台自1996年成立以来就一直是美国保守派的重要发声渠道。今天,它是美国收视率最高的有线新闻台,其1月收视率刚刚创下历史新高——这与默多克一直坚定地站在特朗普身边不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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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克斯新闻台)
2020年大选期间,福克斯曾大肆宣传拜登“选举舞弊”一事,以迎合特朗普所说的“拜登偷走了他的选票”云云,后来的事我们就都清楚了。
此事最终让福克斯付出了7.875亿美元的惨痛代价,然而随着特朗普再度上台,福克斯几年前的投资终究有了回报。
新特朗普政府雇佣了福克斯的众多前主持人、付费撰稿人、新闻台员工,甚至美国新国防部长皮特·赫格塞斯都是福克斯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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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皮特·赫格塞斯还采访过特朗普)
如果世界是一块木料,那么在默多克眼里,他就是那个木匠,新闻集团则是他手里的刀。
这也正是这个家族继承之战的来源——默多克无法容忍和他立场不一致的人拿走这柄刀,尤其是这人不光要夺走他毕生的打造的这柄利器,还作势要将它烧个通红,手里的铁锤蓄势待发,只待默多克离世就要任意锤扁搓圆。
很不巧,这人正是他的亲儿子。
PART II - 五婚六子,夺嫡埋雷
众所周知,默多克的婚姻状况很是混乱。
目前93年的人生中,默多克已前后迎娶了5位妻子,这还不算他2023年跟一个女人订婚,然后又突然取消的那次......
这5段婚姻一共为他带来了6个孩子,家族树如下所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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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多克家族树)
国内观众更为熟悉的应该是他的第三任邓文迪,不过在本次夺嫡战中,邓文迪所生的两位孩子只是配角,重点还是在最大的四个孩子,尤其是长子拉克兰和次子詹姆斯上。
1999年,68岁的默多克与他的第二任妻子安娜离婚,原因众所周知——邓文迪。
当时,默多克帝国的继承问题还没被正式拿到台面上讨论,长女普鲁登斯对默多克的生意始终没什么兴趣,不合适;伊丽莎白、拉克兰和詹姆斯倒是都进了新闻集团历练,但目前还在竞争阶段,暂时无法判断谁能脱颖而出。
安娜和默多克的婚姻维持了31年,按法律,她本有权分得默多克这31年所建立一切资产的一半,这将使她立即成为全世界最富的富婆之一,但安娜最终放弃了这笔巨款,而将自己的利益留给了四个孩子。
他们的离婚协议规定,在默多克死后,资产将由四个孩子平分,并以家族信托的形式平均分配媒体帝国的控股权。这意味着默多克未来即便再生孩子,他们也无法再和哥哥姐姐竞争。
根据《纽约》杂志2005年的一篇旧文,安娜在二人分居前就非常确定默多克“有了女朋友”,所以此举可能不光有为子女谋利的意思,也可能是在报复邓文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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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很确定他有了女朋友”)
离婚后不到一个月,默多克就跟邓文迪闪婚,很快还有了两个女儿,格蕾丝和克洛伊。
到2004年,默多克希望把她俩也纳入家族信托,于是与四个子女展开了漫长的谈判,同时安娜的律师也紧盯着默多克的一举一动,决不允许他打破离婚协议。
一家人最终还是达成了妥协,在新信托中,四个大人可以得到定期发放的大笔分红,而作为交换,两个妹妹得以进入新信托。于是这新信托底下就分出六个子信托,每人各一个。
这六个人有权平分默多克的财富,但关键在于,只有四个哥哥姐姐拥有投票权。相当于给俩妹妹分了些资产,但以后若有“夺嫡”还是没她俩的份。
此外信托还规定,其所有股份将作为一个整体捆绑住,也就是说,四个人就算出售股份,也只能卖给信托内的兄弟姐妹,直到2030年信托到期。
在那之前,即便默多克本人也无法修改信托条款,此即所谓的“不可侵犯信托(inviolable trust)”。
该信托持有默多克帝国约40%的,具有投票权的股票,如今估值在70亿美元上下,因此说起来简单,实际操作上却非常复杂。
信托可以分成单一受托人和多受托人两种情况,但所谓“单一受托人”也不一定真的就只有一个人管理,完全可以是多个自然人组成一个法人。默多克家族就是这样。
首先,忽略两个只分钱不投票的妹妹,整个信托将分成8份,四个成年子女各占一份。他们将各自委派一名董事,而这些董事各有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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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一人一票)
其次,默多克本人会委派两名董事,每人有两票,于是默多克就占了4票,他就永远不会被否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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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多克独占四票)
现在,5个人一共选出了6名董事代表自己,这6名董事将组成一个法人,取名“克鲁登金融服务(Cruden Financial Services)”,代理他们这8票。
一旦默多克离世(假设是在2030年信托失效之前),他的四票将自动消失,四个子女将拥有完全同等的投票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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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多克去世后的情况)
尽管这种种做法确保了公平公正,但在决定“衣钵传人”这种事上,公平公正有时候并不是最佳的选择。
打个比方,四个子女中只要有一个想“夺嫡”,那么ta就需要争取其他至少两人的支持;而余下三个人中只要有一个对ta略有意见,那么ta就很难成功,因为有意见的那个不需要赢,只需要随便拉拢一个人跟ta形成55开的局面,就可以无限对峙下去。
默多克家族的情形大体与之类似,不过参与夺嫡的是两个兄弟,剩下两姐妹夹在中间左右摇摆,这场继承之战于是始终未能分出结果。
这是默多克没有预想到的情况,因为在信托刚刚成立那会儿,家族的继承人其实是很明晰的。
前文说过,长女普鲁登斯对继承默多克的事业无甚兴趣;次女伊丽莎白当时也已经退出了家族企业,转而自立门户,创办自己的制作公司;
长子拉克兰当时跑回了澳大利亚,同样离开了家族公司(2005年),因为此前不久,拉克兰和公司其他高管在一系列决定中意见相左,而默多克选择站在高管那边,拉克兰于是愤然离开家族,选择回澳洲建立自己的投资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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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拉克兰在《纽约邮报》新闻编辑室)
这样一来,新闻集团里剩下的就只有詹姆斯。
外界普遍将詹姆斯视作默多克的继承人,而默多克也的确将资源越来越多地倾斜给詹姆斯,表面上看,帝国的继承问题似乎已板上钉钉。
但默多克心里清楚,他对詹姆斯是有不满的。
詹姆斯小时候被视作“默多克家最聪明的孩子”,但却和很多调皮捣蛋的小儿子一样,他有点叛逆。在纽约一所预科中学毕业后,他考入了哈佛学习电影和历史,不过没读完就辍学了,转而与大学好友创办了一家独立嘻哈唱片公司......
根据BBC一篇2003年的报道,那时候的詹姆斯染着头,打着眉钉,一副在纽约地下搞音乐的样子;后来被默多克送进英国天空广播公司历练,他才逐渐穿上西装,打扮成大人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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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詹姆斯那时打了眉钉)
如果说这些默多克还可以忍,那詹姆斯的妻子后来就让默多克很难忍了。
2000年,詹姆斯与凯瑟琳·赫夫施密德(Kathryn Hufschmid)结婚,她原本从事营销和公关工作,但后来越来越关注气候变化,成为了一名气候活动家兼慈善家,也就是很典型的美国左翼。
她甚至在2006年成为了克林顿气候倡议的执行主任,可见其志向在此。
当时默多克对气候变化的态度还没有现在这么保守,2007年,他承认了气候变化的严重性,称“气候变化带来了明显的灾难性威胁”。
然而仅7年后,他的立场发生了重大转变,建议以“高度怀疑”的态度对待气候科学。次年,他本人发推表示:
“我是个气候变化怀疑者,却不是否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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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默多克所发推文)
正如前文所说,默多克旗下的报纸大多会重复他的论调。
2013年的一项调查显示,澳大利亚足有三分之一的报道否认气候科学,尤其是《先驱太阳报》,凡是主题涉及气候的评论文章,97%都质疑或驳斥气候变化论。
不用说,这又是拜默多克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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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报的调查)
那么默多克对气候变化的180度态度转变是为何产生的呢?
那7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很遗憾,前一个问题可能只有默多克自己清楚;但后一个问题我们确实可以窥探到部分蛛丝马迹。
第一:2013年,澳洲上来了一位新总理,托尼·阿博特(Tony Abbott)。
此人是知名的保守派,支持君主立宪,反同性婚姻,反堕胎,反气候——他上台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废除了澳大利亚的碳排放税。
而他的上位和默多克不无关系,在竞选期间,默多克的澳洲报纸们不断地出台反气候变化文章,攻击阿博特的政敌陆克文(Kevin Rudd),果然收到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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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报道:默多克的报纸对陆克文宣战)
此后默多克家族与阿博特的友谊便持续下去,2023年,阿博特还被任命为福克斯集团董事,与默多克家族绑定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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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博特成福克斯董事)
第二:2011年之前,世界上销量最高的英文报纸曾是《世界新闻报》,它以揭露明星吸毒、行丑闻和犯罪行为而“闻名遐迩”,被坊间戏称作“世界乱搞报”——你大概已经看出了它的东家是谁。
《世界新闻报》常常能拿到独家报道,且录音、照片、视频齐备,简直让人怀疑该报的狗仔是不是会什么超能力,怎么啥都能挖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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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新闻报》最后一期)
事后证明,他们的“超能力”是非法窃听。从王室、政要、明星,到惨案受害者家属等普通人,《世界新闻报》全没放过。
后来哈里王子脱离王室,跟默多克帝国打官司,正是此事的余波。
窃听丑闻令英国上下哗然,《世界新闻报》最终只得停刊。英国方面也向美国施压,表示有理由怀疑默多克旗下其他媒体同样是窃听开路,而后两国高层开始对新闻集团施压,詹姆斯与默多克父子被迫上庭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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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詹姆斯与默多克在伦敦就电话窃听丑闻作证)
此事最终以默多克壮士断腕而收尾。2012年,默多克宣布将新闻集团拆分成两家:一家负责电影等媒体;另一家负责报纸、出版方面。
前者就是我们熟悉的21世纪福克斯;后者仍叫新闻集团。默多克仍担任两家公司的董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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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纪福克斯)
此时,詹姆斯已越来越表现出和妻子一致的左翼倾向(支持气候变化等等),默多克面上虽然不说什么,心里的不满却日益堆积。
正好借这个机会,他把长子拉克兰从澳洲叫了回来,协助他管理两家公司。
在公众眼中,兄弟俩的地位是平等的;但内部人都看得出来,詹姆斯的职位悄然降到了拉克兰以下。
默多克对这个长子一直情有独钟,他热爱报纸,具有那种右翼特质的冒险精神,立场也更加保守。如果非要选一个儿子继承衣钵,默多克更看好拉克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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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多克、拉克兰)
几年后,特朗普异军突起。拉克兰热切地希望将福克斯新闻变成特朗普系最忠实的拥护者;而詹姆斯站在另一边,认为站队特朗普虽然能暂时增加收视率和收入,但长远来看得不偿失。他试图左右逢源,希望福克斯在注重事实的同时,尽量迎合保守观众的喜好。
显而易见,是拉克兰的想法更符合默多克的保守倾向。
2019年,默多克将媒体帝国的历史翻了新篇,以710亿美元的价格,将21世纪福克斯的电影业务打包卖给迪士尼,只留下他最爱的新闻业务,也即后来的福克斯公司。
谁来领导这新福克斯,默多克早有属意。
迪士尼交易完成后,詹姆斯退出了帝国的日常运营,拒绝再为父兄二人工作,还讽刺地将他们的心血称之为“美国政治计划”。
这就是默多克家族继承之战第一季的结局。
随着电影业务的消失和报纸的式微,福克斯新闻将成为这个家族企业的新基石。
拉克兰最终登上高位,成了福克斯的CEO,并与父亲共享“福克斯及新闻集团的联席CEO”的王冠。
“联席”的意思是:这偌大的帝国,他们父子联手而治。
PART III - 兄弟阋墙,姐妹骑墙
表面上,继承人的问题似乎已经解决,四位继承人已去其三,拉克兰在父亲的支持下坐上权力巅峰......对吧?
别忘了信托的问题。
詹姆斯离开了公司,但他依旧是信托的成员。
纵然默多克目前可以通过一半的信托投票权压制任何异议,那以后呢?
很巧,刚刚完成的迪士尼交易把答案递到了拉克兰手边——这笔交易给了他们每人21亿美元的巨款,拉克兰可以用这笔钱收购姐姐和弟弟的股份。
这和默多克几十年前的做法不谋而合,当年接手父亲在澳洲的事业后,他也从姐妹的手里买断了股份。他催拉克兰:“赌自己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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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默多克在《星报》工作)
当时,其他三人都渴望达成交易,奈何拉克兰给出的价码很低。他只愿意出股票市价的一半,给出的理由是“股票还要在信托里冻结10年之久”。这样一来,其他三人少赚了10亿多美元,当然不愿意,而拉克兰咬死不松口。
大约同一时间,家族内部的新裂痕也开始悄然蔓延。
默多克通常不会从自己的公司提取资金,而且在迪士尼交易中也没有拿任何报酬。所以拿到大笔分红后,6个孩子商量着每人送他5000万美元以示感激。
有5个人同意了,只有詹姆斯反对:他希望这5000万拿来做默多克和他当时妻子杰瑞霍尔的遗产规划,但默多克拒绝了这一提议。
伊丽莎白后来在庭审中透露,当时她对詹姆斯很不满:“我觉得你挺屎的。”
(原话:I think that's pretty shit of you.)
詹姆斯的“叛逆”还远不止于此。尚在福克斯工作时,詹姆斯一直对福克斯的新闻报道政策不置一词;但脱离福克斯后,他愈加放飞自我。
2019年中~2020年初,澳大利亚发生了长达半年多的山火,是澳大利亚有记录以来最猛烈火灾季之一。默多克旗下媒体一如既往地和他站在同一立场:否认山火是气候变化导致。
这触及了凯瑟琳的逆鳞。2020年初,詹姆斯和凯瑟琳站了出来,怒斥福克斯新闻和新闻集团“气候变化否认主义”,彻底和默多克站在了对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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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斯公开抨击新闻集团对澳洲山火的报道)
此时詹姆斯虽已不担任职责,但仍然在新闻集团董事会中;当即就有至少两位董事写信向他传达不满,指责他违反董事原则。
詹姆斯感受到一种压力:有人正在逼他退出新闻集团董事会。不久他果然辞职,切断了他和帝国的最后联系——当然,信托除外。
分裂已然无法挽回,默多克再次加大力度,催促拉克兰收购他的姐姐弟弟。2020年夏,他写邮件给拉克兰:
“昨晚想了很多关于与詹姆斯等人达成交易的事。把他踢出局的好处,很可能超过了其他所有坏处。”
几天后,默多克再次写邮件给儿子,标题是“詹姆斯”,正文写道:“我们该开始计划了。”
拉克兰拉上福克斯首席运营官,拟定了一项新的收购计划,旨在让他单独收购詹姆斯。此时拉克兰显然已感受到了詹姆斯带来的压力,将报价从50%提高到了60%。
但詹姆斯仍然嫌少。他知道,虽然表面上他势单力孤,但他也有一个对方没有的优势——时间。默多克已经89岁,他只会越来越急。
“如果他们签不成协议,他们就操蛋了。”詹姆斯说。
(原话:If they do not get an agreement, they're all fxxk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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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斯、凯瑟琳夫妇)
这里还要聊到两姐妹,普鲁登斯和伊丽莎白。
她俩早已退出继承人角逐,如今态度暧昧不明,不过有一件事是确定的:
根据信托条款,无论拉克兰给詹姆斯报价多少,她们都有权要求同样价格。因此只要不是和钱过不去,她们大可效仿詹姆斯,拖着便是。
三人都明白,一旦默多克去世,他们就会拥有更大话语权,甚至可以联合起来推翻拉克兰。
拖着拖着,拖到了2020年大选。选举之夜,福克斯最初遵照数据,宣布拜登赢下亚利桑那州,结果收视率直线下滑。于是福克斯迅速转变策略,开始宣传“选举作弊”等说法,间接导致了众所周知的1月6日国会暴动。
在詹姆斯看来,他先前所想的“站队特朗普虽然能暂时增加收视率和收入,但长远来看得不偿失”,在这场暴乱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他和凯瑟琳发表了一封堪称疾言厉色的公开声明:
“散播谣言——无论是有关选举、公共健康还是气候变化的——都会真切对现实产生影响。”
“许多媒体资产所有者,与明知真相却选择散播谣言的官员一样,难逃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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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瑟琳原推文)
没指名道姓,但也无异于指着默多克鼻子骂了。
此事最后的结果是:选举投票公司Dominion Voting对福克斯新闻、默多克和拉克兰提起诽谤诉讼,指控他们传播虚假新闻,还试图把詹姆斯拉来当证人。
官司打了两年多方和解,福克斯赔了Dominion近8亿美元。
另一方面,默多克和拉克兰进一步体会到了詹姆斯夫妻的搞事能力,对收购他的股份愈加急迫。
2021年3月,默多克将迎来90岁生日,他准备尝试一种新方法,即亲自买下詹姆斯的股份,再转赠给拉克兰。
此时他们父子关系已经闹得很僵,默多克请长女普鲁登斯为双方说和:
“你为什么不建议他在我生日时打给我呢?这样我就可以借机聊一聊其他。”
普鲁登斯则建议父亲不要那么直接,可以先套套近乎:
“告诉他你想念孩子们,问问他们的情况,等等。问问他最近都在做什么。”
默多克:“我晓得。老头子还没彻底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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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信记录)
然而默多克的这项尝试仍以失败告终,这与两姐妹的暧昧态度或许不无关系——21年4月,普鲁登斯的信托董事,理查德·奥德菲尔德(Richard Oldfield)在日记中写道:
“普鲁登斯打来了电话。说默多克想要收购詹姆斯,保持普鲁登斯和伊丽莎白不动。但她和伊丽莎白坚定联手:人人为我,我为人人,他们可以等到默多克去世再来解决这乱局。”
一年后的2022年,默多克与拉克兰的关系进一步僵化。此时窃听丑闻已过去十年,默多克蠢蠢欲动,想把福克斯和新闻集团再合并成一家。
默多克希望家族信托来主导这场重组行动,打算向两家公司的董事会推荐这一方案。拉克兰自然举双手支持,但其他三人的代表提出了疑虑,表示两家董事会应该先听取其他公司的报价,再考虑合并一事。
“听取其他公司的报价”,意味着引入其他势力参与并购,四个子女可能会得到更多钱;但这让默多克无法忍受,因为这同样意味着默多克家族的股权可能会被稀释,他的统治将会迎来挑战。
他给奥德菲尔德写信:“抱歉,理查德!70年来,这一直是个家族主导的企业!如果这些资产落入不当之手,将会是一场宏大灾难,至少会波及美国和澳大利亚。”
默多克对于这项合并计划迫不及待,2022年5月的信托特别会议上,他说:“咱们只是说,考虑一下——看在上帝的份上。你们怎么就不信我呢?”
接着,他将矛头直指詹姆斯:“肯定是詹姆斯在背后搞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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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默多克和詹姆斯)
就这样,父子二人的关系进一步疏远。二人也曾尝试过和解,詹姆斯邀请父亲和杰瑞霍尔去他加拿大的家中度假,奈何詹姆斯的孩子表示反对,他最终撤回了邀请。后来的庭审证词中,詹姆斯表示:“孩子们并不真正了解他,或者信任他。”
两家公司的合并计划最终还是失败了。6月,默多克因新冠在伦敦入院,同时他和杰瑞霍尔离了婚,该计划于是搁置,到秋天才重启。
此时,默多克与拉克兰向信托董事会提出了一个妥协方案,普鲁登斯和伊丽莎白都很满意,只有詹姆斯例外,他的代表投出了唯一一张反对票。
次年初,默多克接到了一通意料之外的来电,电话那头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安娜。自1999年离婚后,他们各自都已再婚两次,近25年没怎么联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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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安娜和默多克)
这通电话结束后,默多克通过电邮给安娜发了一张全家福,是一家人最近在伊丽莎白女儿的婚礼上拍摄的,这让二人有了进一步交流。
两个儿子之间的纷争令安娜忧心忡忡,她希望能尽快解决问题:“我认为你必须尽快把这事搞定。也许会有人受伤,自尊受损,但保持现状只会更糟。你才是那个大佬,你仍有这个权利。”
默多克回复道:“我何尝不希望周围一片和谐。但事实就是,拉克兰仍是经营公司的最佳人选——在公司内外都备受尊敬!”
“詹姆斯很聪明伶俐——但一次又一次地,表现出糟糕的判断。”
“在如今遮天蔽日的自由派媒体中,福克斯和我们的报纸是唯一能保持一丝保守声音的阵地了。我认为,维持这一点对英语世界的未来至关重要。而詹姆斯和凯瑟琳想要改变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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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一提,默多克的这种遣词造句风格......很特朗普。)
在离婚时,安娜曾担心默多克会“独宠”继承人,让其他三个“失宠”。但25年后,她也认同了前夫的观点:
“我确信,詹姆斯和凯瑟琳围绕在他们那群觉醒朋友中过得很舒服。福克斯在揭露我们周围的荒谬现象上,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有时我甚至会担心,那些文化精英塑造的错误思潮,会让美国走向灭亡。”
“你打的是正义之战,我钦佩你,也为拉克兰的永不妥协而喝彩。我将永远支持他。”
(注:觉醒就是“woke”,可泛指一系列左翼思潮,比如黑人权益、LGBTQ+......如今这词常含贬义。)
对拉克兰而言,母亲的支持还远远不够,归根结底,她没有投票权。他还是要找机会拉拢姐妹中的至少一个,而2023年初的一件事给了拉克兰机会。
当时《金融时报》发文称,詹姆斯几乎一定会在父亲去世后发动政变,一位“与詹姆斯关系很近的匿名线人”更是断言:“拉克兰会出局,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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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时报》文章)
这并非市面上第一次出现此类报道,但却是最直白的一次。拉克兰怒不可遏,坚信这篇文章正是詹姆斯在背后操纵。他给默多克发去邮件:“(文章)严重依赖匿名来源,以及詹姆斯方面的人。”
拉克兰终于给伊丽莎白打了电话,请求她公开支持他的领导:“(文章)太糟糕了,你必须说点什么。”然而伊丽莎白依旧态度暧昧,仅表示愿意私下和记者谈谈,更多的则不做保证。拉克兰大失所望。
2月,拉克兰再度试图争取伊丽莎白的支持。当时正是超级碗比赛,福克斯在亚利桑那搞直播,拉克兰作为CEO理应在场,伊丽莎白和她丈夫也去了,三人一起在福克斯的贵宾室看比赛。
晚上,他们在拉克兰的酒店喝啤酒,他对伊丽莎白透露,默多克不久即将退出福克斯董事会,希望她能接棒,而伊丽莎白再度拒绝。
姐弟二人后来对这次谈话的内容各执一词。
伊丽莎白的说法是:她告诉拉克兰她“受宠若惊”,但她手头的事很多,而且她对福克斯最受欢迎的主持人塔克·克拉克森(Tucker Carlson)意见很大——后者当时正不断宣传“1月6日国会暴动是FBI策划的陷阱”的阴谋论;
另一边,拉克兰的说法是:伊丽莎白跟他说她不喜欢福克斯新闻,担心与之挂钩会损害她自己制作公司的声名。
“我总结起来想了想,发现情况真是不妙。我们——休斯顿,我们有麻烦了。”(这是个陈年航天梗,休斯顿即美国火箭发射地,宇航员会用休斯顿代称地面控制中心。)
PART IV - 釜底抽薪,密会泄底
拉克兰的焦虑是可以预见的:父亲已过90岁;詹姆斯摆明了要与他作对;姐姐们摇摆不定,隐隐站在詹姆斯那边。
拉克兰找到他多年的顾问西奥班·麦肯娜(Siobhan McKenna),让他仔细研究信托相关文件:“如果这是真的(默多克真的去世),如果我第一天就要被炒鱿鱼,这其中的原理是啥?他们会对我做什么?”
麦肯娜的发现让拉克兰震惊不已:一旦默多克去世,他的四张票将随他而去,而信托所有重大决策都需要多数票,也就是至少三个人的支持。
对于未达到多数票的情况,信托没有任何应急预案,因此2对2的僵局就足以让整个公司陷入瘫痪。詹姆斯不需要赢,只需要拉拢任意一个姐姐,就可以无限干扰拉克兰的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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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想中的情况)
收购计划已然失败,麦肯娜想到,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主动出击呢?在拉克兰的支持下,她聘请了一家专门处理遗产法律事务的内华达公司,而该公司的律师很快发现了信托中留下的一个漏洞。
说来巧妙,当年将邓文迪所生的两女拉进新信托时,默多克的律师坚持要给信托保留一丝灵活性。最终信托加入了一项修正案,允许默多克对任何成年子女的子信托进行更改,只要他认为这种更改符合该受益人的最佳利益。
这里面能钻的空子就大了。
原本该修正案所适用的范围很狭窄,仅适用于各个子信托的更改,且规定默多克必须“诚信行事”。也就是说,除非默多克能证明更改后的子信托更符合受益人的利益,否则更改就是不作数的。
但内华达的律师们发现了另一种解释:锁定拉克兰的地位能保护家族资产的价值,从而惠及其他所有受益人。如此就相当于绕过了各子信托,直接针对整个信托。
几周内,该公司便开始拟定详细计划,以巩固拉克兰的控制权,同时削弱詹姆斯的影响力。他们给詹姆斯起了个代号,“麻烦受益人”,简称“麻烦”。和之前费时费力还费钱的收购计划不同,这个新计划几乎不花一分钱。
但无论如何,此事还得要默多克点头。2023年9月,洛杉矶福克斯工作室,拉克兰带着律师团向默多克展示了新计划。
他们都清楚,修改信托无异于在法律边缘试探,但时至今日,唯有试试B计划了。
该计划的具体原理是这样:在信托中增加一项修正案,允许默多克创建两个新受托人,也就是两个新法人,克鲁登2号和3号。它们将与原来的克鲁登(就叫1号吧)共同承担管理信托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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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信托结构)
默多克的代表将控制2号,拉克兰的代表控制3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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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多克占2号,拉克兰占3号)
如此一来,默多克他俩就占据了信托的绝大部分控制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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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二人占据绝大多数)
如果默多克在2030年之前去世,2号将转给拉克兰的代表接管,届时拉克兰将同时拥有2号、3号和1号里原有的四分之一。
这甚至将使他的权势超过现在的默多克,即便其余三人联手,也不可能再动摇他的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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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多克去世后的信托结构)
此即明晃晃的釜底抽薪之计,律师们将其称之为“礼帽修正案(Top Hat)”,意思是克鲁登2号和3号会像礼帽一样,盖在现有的信托结构之上。
他们给默多克展示了一幅图,在詹姆斯的子信托上,赫然标注着一个大大的叉。
对于默多克的死亡,拉克兰并不是唯一一个做准备的人。
在“礼帽修正案”诞生前几个月,《继承之战》的编剧写死了洛根·罗伊,对应现实中的默多克。伊丽莎白把这集来来回回看了两遍,焦虑不已——虚拟的剧情让她不得不考虑那个回避已久的现实问题:要是父亲真的去世怎么办?
这个问题,做子女的很难去想,但外人可以帮忙。而伊丽莎白的信托代表马克·德弗罗(Mark Devereux)正是《继承之战》的剧迷。他当时看完那集,心里想:
“(剧中)所有兄弟姐妹都惊慌失措,喊着:‘怎么办?上帝,该让谁说些什么吗?是公司出面?我出面?还是我们一起?’我觉得,这正是(现实中的)我们应该避免的局面,那太过混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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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版“默多克”,洛根·罗伊)
于是德弗罗给心烦意乱的伊丽莎白打了电话。很快,德弗罗开始起草一份备忘录,称之为“继承之战备忘”,意图防止默多克家族重蹈剧中覆辙。
德弗罗此人是有远见的,这并非他第一次尝试让几个孩子思考父亲去世的问题。
又很巧,伊丽莎白的发言人帕迪·哈弗森(Paddy Harverson)曾在白金汉宫工作,还帮王室策划了女王的葬礼。
2022年9月女王过世后,德弗罗曾请哈弗森也为默多克的死亡制定一份公关预案。女王的葬礼计划叫“伦敦桥”;默多克的简单一点,就叫“桥计划”,里面列出了许多需要提前准备的事项,例如默多克想要土葬还是火葬。
不久预案写好,德弗罗把文件发给伊丽莎白,建议她“边喝烈酒边读”。显而易见,伊丽莎白当时尚不愿面对此事,直到几个月后《继承之战》那一集彻底将她打醒。
德弗罗是默多克家族的多年老臣,对四人之间的分裂了解颇深。
那份“继承之战备忘”他是为伊丽莎白写的,但他希望四个人都看一看,最好借这个机会让伊丽莎白牵头,迫使四人终于开始讨论默多克的后事。
作为伊丽莎白的信托代表,德弗罗尤其担心她——她自视为“瑞士人”,妄图在两个弟弟中间保持中立。默多克在世时尚能弹压一切动乱,此举倒也罢了。可等他一死,两个弟弟真的开战怎么办?她真能始终中立下去吗?
德弗罗写道:“KRM(默多克全名缩写)去世后,对公司未来的猜测将挥之不去。尤其是子女之间的信托问题没有清晰共识,届时许有重大混乱风险。”
“你,伊丽莎白,并没有做好准备。你的一票可能在任何事务中成为决定性的一票,而你对此并无充分准备——尤其是,外界恐怕还会给你巨大的压力,逼你做出选择。”
“未来默多克帝国如果仍要保留福克斯新闻,詹姆斯会容忍吗?信托能买断詹姆斯吗?你们一家能商量出一个方案,让拉克兰改变福克斯新闻吗?如果福克斯转至中间立场呢?那可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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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意图)
德弗罗提出的这些问题老成持重,但伊丽莎白最后究竟有没有听进去,我们不得而知——其他三人的确瞒着拉克兰举行了一次秘密会议,但讨论了什么,他们各有各的说法。
2023年9月20日,就在默多克批准“礼帽修正案”之后几天,詹姆斯站在伦敦一家高级酒店外抽着烟,等待着他的两个姐姐。他当时正要去威尔士参加婚礼,路过伦敦时招呼姐姐姐夫共进晚餐。他的助理还在酒店预订了一间私人会议室,他们可以在晚餐前畅谈大约90分钟。
这场排除拉克兰的密会究竟聊了什么,双方在翌年庭审上争论不休。三位姐弟称他们只是聚在一起聊聊天,讨论讨论父亲的后事。当时福克斯刚刚解决了Dominion投票系统的诽谤案,詹姆斯报怨不止,因为他居然是在报纸上才了解到官司的结果,像个外人。两个姐姐也类似,抱怨对公司内部情况一无所知。
三人均坚称,当晚没有密谋推翻拉克兰。
而默多克的律师并不同意:如果真是像他们说的那么简单,何必要预订一个私人房间?
当然,这些就是后话了。会议结束后的第二天,普鲁登斯和伊丽莎白都接到了拉克兰的电话,二人却都故意没接......
她们的短信记录如下:
拉克兰:“普鲁,联系你没接。我在洛杉矶,我想你应该在英国。”
普鲁登斯:“我30分钟后打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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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信记录)
接着,普鲁登斯并没有打给拉克兰,而是给伊丽莎白发去了短信。
普鲁登斯:“拉克兰在联系我!他给你打电话了吗?2点继续开会?”
后来伊丽莎白倒是和拉克兰联系上了,她安抚普鲁登斯:
“没啥事。他联系上我了,只是通知我们爸爸退休的消息今天要放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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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信记录)
在三人密会后的敏感时点,这几封短信透露出躲闪拉克兰的态度,很难不让人多想。
后来的庭审上,普鲁登斯辩解称:她并不是担心拉克兰发现了他们的密会,而是担心父亲出了什么事。
几天后,两姐妹又发了短信。因为普鲁登斯看到一篇报道,是拉克兰任命托尼·阿博特为福克斯董事的消息。
普鲁登斯:“如果拉克兰不改变他在气候变化上的立场,我就不能支持他。他现在把那个可怕的托尼·阿博特拉进了福克斯董事会,我相信你也知道了。”
伊丽莎白:“我不知道!!”
普鲁登斯:“在今天的《卫报》观察者上。内容挺多的。第24页,《气候怀疑论者公开支持,默多克帝国走向晦暗不明》。”
伊丽莎白:“天呐,真是一步臭棋。我绝对要投票反对这项任命。”
普鲁登斯:“很好。但是我们现在还不能投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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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信记录)
一直以来,两姐妹作为“中间派”,始终隐藏着自己的政治态度,而通过这几封短信,两姐妹的真实立场终于暴露出一鳞半爪——难怪拉克兰和默多克屡次收购均以失败告终。如果不是顾忌父亲,詹姆斯或许早已“龙王归来”。
PART V - 礼帽密织,和谐家庭
与此同时,拉克兰和默多克正私下推进着他们的秘密计划。它以“礼帽”为基础,现在有了一个无比讽刺的名字:家庭和谐计划。
2023年10月,他们在福克斯的办公室再度会面。除了以前参会的数人外,默多克还带来一位新嘉宾:威廉·巴尔 (William Barr),特朗普第一任时的司法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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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巴尔)
2019年以来,默多克与巴尔的关系一直不错。后者做司法部长时,默多克曾邀请他来曼哈顿的顶层公寓共进晚餐,他们聊起政治,发觉彼此都喜爱福克斯新闻,就此结下友谊。
特朗普任期结束后,巴尔为默多克的出版公司写了一本书;2021年默多克90岁生日,巴尔还在致敬视频中吹奏风笛,为默多克庆生。
后来,默多克邀请巴尔前往他在蒙大拿的牧场,透露了他最近的烦忧:詹姆斯夫妻麻烦不断,可能会扰乱拉克兰的继承。
随着二人关系的日益亲近,默多克越来越频繁地向巴尔寻求法律建议,后来干脆请他在福克斯挂了职,如今更是把他拉到“家庭和谐计划”当中。
10月这次会议讨论了不少问题,包括礼帽计划要如何实施、怎样剥夺詹姆斯的权力、克鲁登2号和3号的代表该选谁......
最初的计划是这样:把詹姆斯的子信托从主信托中分离出来,向他支付股票的全额价值。但福克斯的首席运营官提出了一个更为险恶的主意:让詹姆斯出去,他没准又要搞什么事;还不如把他留在信托内,被拉克兰牢牢控制。
毫无疑问,是后者的观点占了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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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父子三人)
此外,内华达的律师们还建议默多克和拉克兰更换各自的信托代表,尽可能地采用和他们没联系的新人,而非家族老臣。毕竟“礼帽修正案”相当激进,很可能会进入法庭诉讼,让他们和各自代表保持距离才最安全。
默多克听进去了,现在需要找三个背景清白的人来做克鲁登1~3号的董事。
首先是巴尔,默多克方面请他出任克鲁登1号的董事。巴尔对“礼帽计划”的巧妙构思印象颇深,但在法律方面仍略有疑问。不过和内华达的律师们聊过一阵之后,他最终同意了默多克方面的提议。
接下来还剩2人,内华达律师团推荐了两位本地候选人:比尔·奥唐奈尔(Bill O’Donnell)和迈克尔·罗伯森(Michael Roberson),过去都是内华达参议院的共和党议员。
这俩人签署了严格的保密协议,才知道要掺和进默多克家族的继承之战。
他们对默多克家族近乎一无所知,还要紧急通过谷歌搜索和油管视频恶补;
《The Fall》,一本讲述默多克家族和福克斯历史的书,成了他俩的教材。罗伯森好歹读了书,奥唐奈尔连书都懒得看,听的有声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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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Fall》)
不过这对默多克方面来说不是重点。他们对二人进行了严密的背景调查,确定他们与家族的任何人都没有联系,不可能是“卧底”,便准了他们参与;
不久,巴尔等三人从默多克方面拿到了一份详细合约,承诺对其作为董事的几乎所有行为免责,包括“疏忽”、“恶意”、“履行受托责任和服务时的欺诈”——这最后一条,几乎是把“我要欺诈”写在了脸上。
到此,默多克还有最后一个细节需要摆平:格蕾丝和克洛伊。
这两位女儿隐身许久,但偏偏也在家族信托中,她们的子信托均需要签署一份认可变更的协议。
为此,默多克去见了邓文迪。他呈上了一个“无法拒绝的offer”:让两个女儿拥有投票权。虽然在“礼帽”戴上后,她们的两票将形同虚设,但这毕竟是她们从未拥有过的;且如此一来,她们就将与普鲁登斯三人处于平等地位。
她们签字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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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默多克、克洛伊、格蕾丝、邓文迪)
如今万事已然齐备,2023年11月中旬,“家庭和谐计划”团队于洛杉矶再度会面,敲定最终计划。
这次巴尔说了很多,作为曾经的特朗普司法部长,他非常清楚此案的关键在于证明一个论点,一个在外人看来颇为黑色幽默的论点——剥夺其他三人的投票权,是“为他们好”。
他们需要给法官灌输这个逻辑:确定拉克兰的“太子”大位,将消除帝国未来的不确定性,即便默多克去世,帝国旗下媒体也不会失去其庞大的观众群体。股价不会大幅波动,“对所有人都好”。
当然,这需要证据。巴尔于是要求出具一份独立报告,调查其他家族企业的继承之战有没有影响估值。
最后可能的变数在于詹姆斯,如果他得知消息就提起诉讼,也许会将“家庭和谐计划”无限拖后。他们最终决定埋伏一手,宣布“礼帽修正案”的日子定在12月6日,而詹姆斯只会提前48小时得知消息。他不会有时间准备。
不过,默多克此时还怀着最后一线希望——如果这件事能在家庭内部解决,那礼帽或许不必戴上。
12月4号,即图穷匕见的前两天,默多克坐上飞机去伦敦见普鲁登斯和伊丽莎白,做最后的一次努力。
普鲁登斯此时对“家庭和谐计划”依旧一无所知,可听闻父亲赶来的消息,她依旧很慌,急忙了联系伊丽莎白,连发了几条满是感叹号的短信。
她怕的是父亲看到了有关他后事的“桥计划”备忘录,那份文件早已在兄弟姐妹和信托董事之间流传。而她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默多克确实看到过那份备忘录,后来他在庭审上回忆:“写得跟我下周就要死了似的,还‘我想不想火葬’。让我很恼火。”
伊丽莎白跟普鲁登斯有着同样的担忧,她决定问一问拉克兰。此时姐弟二人已经许久没有联络,她发短信敲边鼓:
“你在哪?亲爱的。一切都好,只是我们很久没联系了。”
拉克兰回复说他刚从乌克兰回来。她随后进入正题,提到她马上要见父亲,并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我们私下讨论他的后事,把他惹恼了?”
拉克兰干脆没回。
就这样,两姐妹忐忑不安地迎来了父亲。首次会面定在下午四点,对面坐着普鲁登斯。默多克苍老、干瘪的手握着黄色的便签本,以决绝的声音念道:
“这些公司是我的毕生心血,我把我这辈子的一切都献给了它们。而它们正是英语世界保守声音的守护者。”
“我爱我的每一个孩子,我支持拉克兰并不意味着我不爱其他人;只是这些公司需要一个指定的领导者,拉克兰正是这个人。”
普鲁登斯目瞪口呆,她震惊得无法消化这一消息,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好吧(Right)”。
随后伊丽莎白到场,她坐在父亲旁边,听他重复了之前的对话;而默多克用那双手,给她勾勒出未来信托的新架构。
这一刻让她想起了童年,那时父亲也是这样在纸上写写画画,跟她们解释那些公司架构——那些终有一日会交给他们的公司;如今画面类似,感觉却完全不同,像是父亲正计划着亲手将她抹除。
她近乎歇斯底里:“你在彻底剥夺我们的权利!你把这个家,炸出了一个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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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意图)
毫无疑问,默多克这最后的努力也失败了。“家庭会议”草草结束,默多克在时差和压力的双重打击下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夜晚。
第二天早上,在和英国分部的CEO共进早餐时,默多克突然倒下。
医生马上赶到现场,CEO惊慌失措地给他的孩子打去电话,告诉她们默多克可能突发心脏病。距离现场仅五分钟路程的普鲁登斯飞奔而去。
不过默多克很快就恢复了,医生说他只是晕了过去。
这场意外丝毫没有动摇默多克的心智,反而更让他确信自己时日无多,必须尽快使得“家庭和谐”。
他给美国那边发去消息:伦敦之行已然宣告失败,明天的特别会议照常举行。“礼帽”于此正式解封,材料立刻发给了所有孩子和他们的信托董事。
说来讽刺,作为最重要的当事人之一,詹姆斯是最后一个得到消息的人。
他的信托董事,也是多年好友,杰西·安吉洛(Jesse Angelo)看到材料惊呆了,他立刻发短信给詹姆斯:“看看邮件。KRM和LKM(默多克和拉克兰全名缩写)提议全面接管信托。”
普鲁登斯仍在试图改变父亲的心意,她给他打电话,直言不讳地表示他不能把姐妹俩当成“他的助理”:“你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而且因为此事,你可能会再失去两个女儿。”
普鲁登斯的底线是这样:她觉得拉克兰可能不是最合适的人选,等默多克去世,找一个职业经理人经营企业也许更合理,但她愿意给拉克兰一个机会。
伊丽莎白则更强硬一点。以往,即便对公司有所不满,她也几乎从不公开批评;而现在,父亲不仅要剥夺她的投票权,还摆出一副“你必须心甘情愿听我话”的模样。
她说:“我感觉自己遭到了背叛和遗弃,我不能——我知道我必须给爸爸最后打一个电话,求着跟他聊一聊,好让他不再继续这场劫持。”
她给默多克打去了电话,求默多克照顾一下所有人的意愿。但默多克坚持认为这不可能,因为詹姆斯“无可救药”。
伊丽莎白试图为詹姆斯开脱,说你只是误解了詹姆斯,他和你的政治立场并没有那么大不同。
默多克不屑一顾:“你不过是被詹姆斯洗了脑罢了。你终究会屈服于他的意志。”
伊丽莎白回骂:“你是不是觉得我他妈是个蠢X啊?”(原话:Do you think I'm a fxxking moron?)
与默多克交涉无果,伊丽莎白又不死心地联系了拉克兰,说她一直是他和父亲最大的支持者,而修改信托这一举动狠狠伤了她的心,希望他能说服父亲改变心意。
拉克兰的态度是可以预见的,他回复道:“嘿,伊丽,我很感谢你的支持。但今天的重点是老爸的心愿,我们应该把所有的支持都给他,而这不应该有什么难度和争议。爱你,拉克兰。”
第二天,信托特别会议如约召开。伊丽莎白偷偷录下了会议内容,这在后面的庭审中成为了重要证据。
一家人的情绪迅速激化,伊丽莎白指责父亲和拉克兰“强奸”了家族企业:“你觉得拿枪指着我们的头,也叫‘达成共识’吗?!这算什么‘和谐’?”
詹姆斯的信托董事安吉洛更为直接,说默多克此举是“奥威尔式”的,还将之比作美国的种族隔离法案:“这就是吉姆克劳法,真的。”
唯有拉克兰一直沉默不语。
巴尔拿出了一早商量好的说法:继承人的悬而未决已经对帝国造成影响,而且这种影响只会越来越大,进一步损害所有人的利益。因此......
安吉洛问:有没有证据支持这一说法呢?
如前文所述,巴尔实际早已请人做了调查报告,最后这工作包给了美国银行,他们查了7家经历过继承之战的企业,发现其中4家的继承之战刺激了企业出售或解体,最后反而让股东获利了;而在另一个案例中,某家族企业领导人的固执己见对企业估值还产生了负面影响......
巴尔此时已经读过了报告,这结果肯定是没法提的。他将此事瞒下,搪塞安吉洛道:“我觉得应该有一些研究。”
第二天,也即12月7日,默多克正式提交了修改信托的申请。三个孩子很快提出异议,指责父亲滥用信托的漏洞。双方各自找来了知名大律师,法律之战正式打响,而外界对此还一无所知。
值得一提,在6号的特别会议结束后,默多克曾发给詹姆斯一份他讲话内容的复印件,并附言:“詹姆斯,我们还有时间谈谈。爱你的,爸爸。PS,期待有一天能看见我的孙子。”
对不明就里的观众来说,这貌似是默多克在向儿子示好;
然而在知晓默多克真实想法的我们看来,这行字简直像一封简短的“讨逆檄文”。
次年6月,93岁的默多克迎娶了他的第五任妻子,埃琳娜·朱科娃。拉克兰和巴尔都出席了婚礼。两个女儿收到了请柬,却都拒绝出席,伊丽莎白后来表示,如果真到现场,自己一定会“过于痛苦”。
至于詹姆斯......他连请柬都没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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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多克,朱科娃)
去年我们也聊过默多克的第五次婚姻,当时他家的诉讼还没对外公开,坊间大多以为这不过是默多克又一次花心病发作;
现在回头再看,默多克此举或许别有深意——因为詹姆斯打的是拖延战,只要把默多克熬死自然就赢了;而默多克选在这个节点和朱科娃闪婚,难保没有向儿子“耀武扬威”的意思:我可老当益壮着呢。
说回官司本身。诉讼交由内华达州遗嘱认证专员戈尔曼(Edmund J. Gorman Jr. )审理。在初步审阅后,戈尔曼裁定默多克有权更改信托,但——和先前的预料一致——他必须证明变更是“出于诚信”,是“仅为了受益人的利益”。
戈尔曼本将此案置于严格保密状态,理论上外界无从知晓,但偏偏还是泄密了。7月底,《纽约时报》拿到了戈尔曼的意见书副本,报告了案件概要,公众终于发现默多克家族早已打得血肉横飞。
文章发表后,《纽时》的法律顾问还发起了诉讼,称此案涉及到福克斯和新闻集团无数观众的公共利益,案情理应对外公开等等,不过最后被法官驳回了。
后来默多克和拉克兰的发言人以一封声明谴责了《纽时》文章背后的泄密行为:
“发起修正案的一个重要理由,正是某些人不断泄露消息,企图破坏两家公司和默多克家族信托。自那之后,我们已反复见到类似行为的证据,有人不断通过非法泄露法院秘密文件,试图操纵法律程序。这更说明了该修正案的必要性。”
这声明字里行间很有意思,暗戳戳地指责“某人”,那“某人”是谁呢?
换到拉克兰的视角,《纽时》这次和《金融时报》那次一模一样,所以还能是谁呢......
审判开始前几周,普鲁登斯迎来了自己的66岁生日。默多克送了生日鲜花,她写信感谢父亲,但也补充道,她认为父亲并未意识到自己伤害了她和伊丽多少。
默多克只回了一个词:“胡说八道。”
PART VI - 庭审对攻,牌局终了
2024年9月16日上午,两支SUV车队先后穿越内华达的沙漠,抵达法院门口。他们的先遣队已确保双方不会同时抵达。随着默多克家族各成员下车登上法院台阶,一群摄影师蜂拥而上,试图在大门闭锁前捕捉到他们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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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鲁登斯、伊丽莎白和詹姆斯抵达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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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多克和拉克兰抵达法院)
这是一家人两年以来第一次聚在同一屋檐下,上次他们共同参加了一场婚礼,现在却将以敌人的身份对簿公堂。
率先作证的是巴尔。他坚称,虽然和默多克早已熟识,但他行事一直是独立的。他投票支持修改信托,是因为他坚信保持现状会对各受益人的利益构成威胁。
不可避免地,庭上问起了那份美国银行出具,又被巴尔雪藏的调查报告。
三位“异议子女”的律师追问巴尔:“美国银行,你同意他们在估值方面是专家吧?”
“我不了解,”巴尔顾左右而言他,但一番反复询问后,巴尔终于表示,他之所以将报告雪藏,是因为他认为“报告并不具有决定性意义”。
接下来作证的是新鲜出炉的克鲁登2号董事,迈克尔·罗伯森。
在几番逼问下,他承认自己对原信托文件毫无了解,只请了岳父(也是名律师)帮他审阅文件,便投票支持了“礼帽修正案”。
3号新董事比尔·奥唐奈尔随后作证。这位更逗,一开始连名字都听错了,还以为要给亚历克斯·默多(Alex Murdaugh)的信托当董事——“默多”听起来跟“默多克”差不多,但前者亲手射杀了自己的妻子和儿子,被判了两个终身监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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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判刑的亚历克斯·默多)
他说:“我当时想,哦,不,我可不想跟那种人扯上关系。”在后续提问中,奥唐奈尔也承认自己并未阅读信托规则,甚至连新克鲁登2号和3号的运作协议都没看过,律师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接下来轮到默多克。虽然本案说起来千头万绪,但他本人的想法其实挺简单。
某种意义上说,他是自己把自己坑了。2006年签署新信托时,他并没有预料到他会选择拉克兰作为继承人,也想不到家族会因此而分裂。
在他看来,18年过去了,一些情况变了,仅此而已。他年事渐高,愈发觉得应该要在世界上留下一线属于保守派的声音。他不像盖茨、巴菲特,不会把家产都捐掉,而是将一切都留给了孩子,所以不管信托合同怎么写,那都是“他的东西”——还不许他这个主人变卦吗?
93岁,默多克的声音时而微弱,但思路依旧清晰:
“我感到确信,非常确定如果这些事不确定下来,就会有麻烦,而这些麻烦会造成损失。如果管理层出现了不确定,公众会感觉到的,公司内部也会感觉到的。”
“(如今继承权定下,)大家都能明确自己的位置,公司也会有方向,一切都将恢复和谐运作。”
默多克的律师还展示了他和前妻安娜在2023年的邮件往来,意思是就连最初发起信托的安娜,现在都变成了拉克兰派,还需要多说吗?
不过“异议子女”的律师们提出了反对意见,质问说安娜写这些邮件的时候,脑子里真的有想到离婚协议,或者信托吗?(意思是安娜虽然邮件里支持拉克兰,但未必支持默多克打破离婚协议,剥夺其他三子女的投票权。)
默多克也不否认:“她并没有想到它们,没有。”
此时对方律师又抛出了一枚重磅炸弹:“你知道安娜已经被诊断出一种失智症了吗?”
默多克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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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上庭的默多克)
随后,律师直指问题的核心:整个“礼帽计划”是否更多是为了保护默多克自己的遗产,而不是像信托条款里规定的,“只在乎受益人的利益”?
对默多克来说,这二者是一样的。他主动表示,如果福克斯新闻落入不当之手,将会是一场“灾难”,会对国家造成严重后果。他再次将矛头指向詹姆斯,称他会迫使两姐妹在两兄弟之间做出选择。
律师灵魂一问:“所以,为了不让这两个成年女人被迫做出选择,你的解决办法就是替她们做选择,对吧?”
“对,”默多克承认。
到了庭审的第三天,三位异议子女接连出庭作证,而默多克方面的策略,就是把三人描绘成“被宠坏的孩子”:私下传播后事备忘录,密谋联手推翻拉克兰......
默多克的律师问伊丽莎白:“你父亲无比的慷慨将你变成了亿万富翁。你是否觉得自己很幸运?”
伊丽莎白:“我不会管那叫‘慷慨’,我会说是‘无比的成功’,那确实让我受益颇多。”
律师进一步追问,提到出售21世纪福克斯的事:“那时候,你们每人分到了21亿美元,对吗?”
伊丽莎白试图削弱攻击:“对,但是是税前。”
律师接着打算证明三人正计划着在父亲去世后联手推翻拉克兰,尤其是2023年那次酒店的私密聚会,因为他们挖到了奥德菲尔德(普鲁登斯的信托董事)对此次会面的记录:
“男孩子们已经开始行动了。拉克兰一反常态,表现得好似对普鲁登斯的孩子充满兴趣;詹姆斯则拉来两个姐姐共进晚宴,暗示‘我们进去’,也就是要除掉拉克兰。风雨欲来,KRM精神状态良好,只是关节炎很重。”
律师据此追问:“所以,在和兄弟姐妹吃饭时订一间酒店会议室,是你们的惯例吗?”
伊丽莎白只能否认,表示订私人会议室只是因为想讨论父亲的后事,不该让人听见。
律师继续施压,问及几人到底有没有讨论过在父亲死后推翻拉克兰的事。伊丽莎白坚决否认:“绝对没有。”
另一边,三名“异议子女”的律师在反击时则采取了另一种策略,将他们描绘成“阴险法律手段”的受害者。
律师:“你们如今与父亲的关系是怎样的?”
伊丽莎白:“很疏远。”
律师:“那在12月6日特别会议前呢?”
伊丽莎白:“曾经无比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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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伊丽莎白、默多克)
当天下午,终于轮到詹姆斯出庭作证。再一次,默多克的律师用了抹黑的手法,把他塑造成一个“被父亲遗弃,怨恨不已,蓄谋待发,只等父亲去世就要进行最终报复”的形象。
重点依旧在那次酒店密会。出乎所有人意料,詹姆斯承认了部分指控,表示他的确曾向两个姐姐表达过对父兄二人领导方式的不满。
甚至还聊到如果默多克去世,他们三人将拥有崭新的投票权,届时,(如果他们愿意,)可以三比一把拉克兰投出去。但詹姆斯坚称这只是个想法,他们从未真正讨论过推翻拉克兰的计划。
律师:“你是否否认自己说过,一旦有了自己的发言权,就要找机会把哥哥踢出局?”
詹姆斯:“我确实否认这点。这没有发生过。”
律师:“那么你有在公开场合对你的哥哥表达过支持吗?”
詹姆斯:“我认为没有。”
律师:“你认为?还是你没有过?”
詹姆斯:“我不认为我有过。”
律师也不耐烦他的车轱辘话,直指重点:“所以,你不愿意支持你哥哥领导福克斯新闻和新闻集团,对不对?”
詹姆斯:“又没人叫我那么做。”
一度有律师问他被称作“麻烦受益人”是什么感受,他强硬地回复道:“垃圾话罢了。他们要么在编造谎言,要么轻信了别人的谎言。无非是不想花钱买(我的股份),找个借口开偷罢了。”
虽然詹姆斯总体表现得十分抵触,但也有一些真情流露的时刻。在谈及和父兄二人关系时,他居然两度哽咽:“你知道,这些年来发生了很多伤人的事,而我们曾经那么亲密地共事过那么久。真的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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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兄弟二人、安娜、默多克)
到第四天,轮到拉克兰登上证人席。他和律师一上来就对其他三人火力全开,称随着默多克年事渐高,类似《金融时报》那篇说默多克家族风雨欲来的报道越来越多。如果他们三位愿意,完全可以出面澄清,但他们始终没有:
“这段时间的任意一个节点,如果他们公开站出来表明‘传言都不是真的,拉克兰并不会在默多克去世那天遭到解雇,我们三个并不是反对他的联盟’,所有谣言将不攻自破。这本来是件很简单直接的事,也是最体面的做法。”
拉克兰接着又把自己和詹姆斯作对比:他认为,作为一个伟大的新闻机构,福克斯新闻应该要“把握观众脉搏”,也就是要给观众看他们想看的东西;詹姆斯截然相反,他曾明确表示要改变福克斯。
说来略显讽刺,拉克兰“把握观众脉搏”的代价,就是输给Dominion投票系统近8亿美元,但他仍坚持认为自己是对的:如果不改变信托,福克斯就危险了。
此外拉克兰也承认,修改信托是他一手发起,但这并不是因为他痴迷权利,而是因为四人权利均分的结构显然不可行,而“家庭和谐计划”既能解决“不和谐”,也能防止平票导致的僵局,从而惠及所有信托受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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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意图)
异议子女的律师不认可拉克兰的说法,将“家庭和谐计划”驳斥为一场赤裸裸的夺权行动;将默多克形容成一个“痴迷于遗产的父亲”。
首先,拉克兰虽然担心平票导致的僵局,但他也承认,自己并未和其他三人讨论过这个问题;
其次,默多克尝试合并两家公司时,普鲁登斯和伊丽莎白后来都同意了,但詹姆斯始终反对。拉克兰据此认为詹姆斯冥顽不灵,不惜一切也要阻止自己上位;但律师有不同看法,而且拿出了关键证据。
因为公司合并的常规操作应该是这样:为避免股东诉讼,两家公司需要证明他们是独立协商达成合并,中间没有股东进行显著干预。
普鲁登斯和伊丽莎白曾经向默多克和拉克兰提出要求:不能和两家公司详谈合并的事。父子二人点头同意,才换来了两姐妹的支持。
结果现在律师抛出了拉克兰的通话记录——他和一位福克斯高管详细谈论了公司合并相关事宜。
律师:“所以你的那些保证,其实都不是真的?”
拉克兰支吾道:“我不认为情况是那样。”
律师:“但你们讨论了可能的交易结构?”
拉克兰只能承认:“是的。”
律师:“还讨论了定价相关的问题?”
拉克兰:是的。
在律师的攻势下,拉克兰只得不断退让,最终甚至收回了他对三位兄弟姐妹的部分指控。他承认,虽然伊丽莎白当时婉拒了加入福克斯董事会的邀请,但也表示未来可能会考虑加入;另外《金融时报》那篇文章背后是不是詹姆斯,他可能也估计错了.....
“先生,你其实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篇文章的消息来源是詹姆斯的人,对吗?”
“对,我现在觉得,可能是伊丽莎白和德弗罗先生提供的。”
11月中旬,双方递交了结案陈词。两份文件读起来都跌宕起伏,像是从《继承之战》剧本里摘出来的。
异议子女的律师们以讽刺的语气写道:“默多克和拉克兰编造了一个不祥的预言。仿佛孩子们一直在为私利秘密行事,只待KRM咽气。仿佛他们的所作所为,不过出于嫉妒、复仇心理或是家族政治。”
父子组不甘示弱,反击称对方编造了“好一部黑色电影”,好像拉克兰心机多么深沉,故意给羸弱的默多克看一系列虚构的新闻故事,利用他对付亲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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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意图)
长话短说,法官戈尔曼最后判了三位异议子女赢。
12月7日,戈尔曼提交了最终裁决,明确地批评了默多克和拉克兰,说他们的行为并非出于诚信,而是为了巩固拉克兰的控制权,维护默多克的遗产。
戈尔曼驳斥了所谓“三姐弟密谋推翻拉克兰”的说法——包括酒店秘密会议和“桥计划”备忘录,认为那些讨论“最多只是零散、初步的想法”。
值得一提的是,戈尔曼对默多克的坦率倒评价颇高。他写道:他在庭审中的表现并不像一个年老体弱的垂暮之人,也不缺乏精神活力,相反,他的证词“回忆清晰,有时甚至机智锋利。”
归根结底,他认为默多克是(受律师)指导最少的证人之一,总体上,也是最为可信的证人。
拉克兰则截然不同,戈尔曼认为他作证时缺乏坦诚,尤其是在公司合并问题上做出的误导性证词。
至于三位新任克鲁登董事,戈尔曼尤为尖刻:巴尔故意雪藏美国银行的调查报告,明显缺乏诚信;三人没有公正行事,违背了他们作为信托董事的最基本原则。
在长达96页的意见书临近尾声时,戈尔曼似乎也“诗兴大发”,在法律和事实分析之外,他突然以一种默多克小报式的语言做了一段辞藻华丽的总结:
“此番努力无异于一场扑克游戏,默多克为拉克兰做好了牌堆,以期在自己去世后,无人能干扰他的继承之路。这一手或许曾经奏效,但这场听证会就像是最终摊牌的瞬间:谋略与事实迎头相撞,所有虚张声势原形毕露,底牌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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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意图)
父子组随即对戈尔曼的裁决提出上诉,巴尔也单独对此提出质疑,但判决已不大可能被推翻,“家庭和谐计划”大概已走到了尽头。
如果默多克仍打算扶持拉克兰,眼前似乎只剩下两条路可走:
一是回到谈判桌前,再次尝试购买三人的股份;
二是努力活着,活到2030年信托自动失效,届时他将99岁。
显而易见,无论哪种,主动权都已不在默多克手上。
今年,随着特朗普重返白宫,默多克的许多前员工进入了新政府的核心,他的权势来到了一个崭新的层次。93岁的年纪,他在政治上变得更加举足轻重,可这份权势有如风中残烛。
来到生命的最后篇章,默多克表现得越来越像一个普通的老人:他似乎失去了当年那种吞尽天下媒体的饥渴与豪迈,转而表现出一种“死后,这世界也许会超出我掌控”的恐惧与忧虑。
古埃及的法老制作木乃伊,建造金字塔来期待死后世界;中国的秦皇塑造兵马俑,兴建宏大陵寝来继续万世不移的统治......这是人类史上最雄伟的东西,透露出的情绪却是深深的失控感。
默多克如今也来到了这个阶段——他真正需要的东西,其实是一个保证。
可惜,即便上帝本尊至此也只能给他相反的保证:无论帝王将相,大亨传奇,都管不了死后洪水滔天。<div class='google_ads' style='min-height:330px'>Advertisements<div data-onpage=true data-adpath='/339474670,23140269075/6ParkNews/InContent_4'></div></div>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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