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南省西部保山市昌宁县,一个偏远山村里,有一所漭水中学。
漭水中学有一门全校必修的课程,诗歌课。不是诗歌赏析,也不是诗歌历史,而是诗歌写作,从进入学校的第一天开始,漭水中学的同学全都要学习写诗。
为什么写诗?
校长说:写诗的孩子,不会砸玻璃。
放学回家的路长长的
只有我一个
家里的牛圈大大的
只有小牛一头
当我抱住它的时候
我们都有了朋友
14 岁的李玲写下《黑夜》:
我信奉黑夜
因为它能覆盖一切
就像是爱
诗歌课甚至影响到了全镇,五村中心小学三年二班的同学写《雨》:
乌云和白云
结婚
我们欢呼着
去捡他们撒下的
喜糖
很神奇,偏远山村、贫困学子,本身就很难把这二者跟诗歌联系起来,哪怕是应试教育中历来作文考试也都明确规定 " 文体不限,诗歌除外 "。
这里的孩子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闷。
漭水中学的校长说 " 这里的孩子懂事早,就连爸妈离开他们,去遥远的地方打工,他们都不会哭,这样的孩子,太安静了。"
安静、木讷、不善表达、眼睛里总是看不出什么波澜,明明十多岁正是喧闹的年纪。
就像后山里奔腾的瀑布,突然,就没有了声响。
12 岁的施应锁刚刚进了中学,他个头小,总是默默跟在人群最后面,没什么朋友,吃饭回宿舍总是一个人。
有同学写出了诗,一脸羞涩地念给大家听,大家在草地打滚,和同学厮闹。唯独小锁安安静静,采风课结束,小锁也没有写出自己的第一首诗。
他在那里写下了人生中的第一首诗:
闭上眼睛的时候
我看到了绿色的风
它拂绿了山林树木
烫金了我的小牛
亲吻了家里的白墙
染黄了阿爹的苞谷
但我不会把风变色的秘密
告诉你
然而小锁没有把这首诗读给自己的阿爹听,这个秘密,只有牛知道,只有山知道。
这里的爸妈,对孩子们写诗这件事,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他们更多是无所谓。对于村里的成年人来说,生活的重担之外,一切皆为小事。
小锁身坐的背后,是钟灵毓秀的大山,这些树木葱郁、鸟语花香的背后,是现实的交通阻滞,农村生存困顿。
穆庆云,是小锁的同班同学,12 岁。两年前她就开始一个人生活了。
小云的爸爸在 8 年前因为车祸去世,姐姐考上了一所免费的师范在外地读书,家里的老房子之前被泥石流冲垮,妈妈在借钱盖了新房后,为了还债以及供姐妹俩读书,常年在广东打工,过年也不回来。
也是一堂诗歌课,外地去的志愿者老师把同学们聚集到篝火旁,她让大家以诗歌的形式想象一下自己,十年后想要成为什么样的爸爸 / 妈妈。
大概是因为黑夜独有的隐秘氛围,同学们比白天似乎更容易打开心扉,一个羞涩的男同学在老师的建议下对着大山喊出自己的诗 " 我想要做一个像大海一样的爸爸,让儿女坐在我的背上,像一条小船一样…… "
10 年后,我希望做一个自私的妈妈
我会教我的孩子
把自己的爱留给自己的孩子
漭水中学有 811 个学生,根据往年的升学率等数据推断,大概只有一半能考上高中。
考上的那一半,也许会走出大山,从此很少再回来,而留在漭水的孩子,会成为这里未来的主人,他们可能长大成为跟父母一样的人,面对跟父母一样的困境。像漭水中学校长说的那样 " 种茶、干农活、或者去外地打工,他们所面对的未来差不多就是这些。"
在有限的社会机会面前," 诗歌无法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但它也许可以改变一个人 "。
校长说 " 写诗的孩子,不会砸玻璃 "。
《孩子》
小鸟是大鸟的孩子
白云是蓝天的孩子
路灯是黑夜的孩子
母亲去广东的时候
我把我的鞋
放在母亲鞋的旁边
因为
我是母亲的孩子
如果不是诗歌,小云或许会因为 " 懂事 " 永远埋藏她的秘密,如果不是诗歌,小云的母亲或许会因为生活的奔波劳顿终日无暇顾及女儿的心理缺失。
电影《死亡诗社》里有一段著名的台词:
我们读诗写诗,非为它的灵巧。
我们读诗写诗,因为我们是人类的一员。
而人类充满了热情。
医药,法律,商业,工程,
这些都是高贵的理想,
并且是维生的必需条件。
但是诗,美,浪漫,爱,
这些才是我们生存的原因。
诗歌,可能不会让这些漭水孩子们的家从深山搬到城市,却可以成为解锁情感的密码。
它会像一粒种子,在长大成无聊的大人途中,在未来可能的泥泞和漆黑之中,散发一点光彩,会写诗的他们会记得,山会记得,星星也会记得。
篝火诗会的最后,老师跟同学们说过一段很动情的话。拍摄这集的导演孙功旭在导演手记里回忆,整个摄制组都因此被感动到不行。
老师说:如果满天都是星星,如果遇到寒冷的时候,就点一把火。倘若找不到火苗,也没有木头取火,也试着写一首取暖的小诗。
能在暗夜中找到微光的孩子,就已经长大了。
" 长大 " 这一集,可能并不是《人生第一次》里最催泪、或是震撼的一集,但我相信它足够打动人心,不仅因为它让人引发对农村困境的思考,也让人反思城市生活的弊端。
我们的社会、成年人的世界,已经好久没有过这样的 " 诗意 " 了。
在如今动辄金句概括一切的 " 有趣 " 准则下,个人的情绪和表达不再重要,讲话的 " 正确性 " 反而成为好坏的评判标准,一切的元素、品质、样貌、温度、颜色、车水马龙、纷纷扰扰……都被归类、被束缚在贴满标签的笼子里。
写诗,成为矫情、酸臭、无病呻吟的代名词。
虽然是每个人一生中都会经历的,但纪录片的角度却又很特别,可以说不那么 " 大众 ",因为拍摄的并不全像是楚门那样顺利长大的城市孩子的一生。
比如前面说到的 " 成长 ",是拍摄的处于失语语境的留守儿童的成长。又比如 " 上班 ",是记录一群残疾人通过正常工作努力融入社会的第一次上班。再比如上学,不是拍摄的常规意义上的第一次上学读书,学的第一课也不是语数外,而是学习离别,变得 " 勇敢 "。
另外还有一些社会热门话题:患阿茨海默症老人的告别,肿瘤医院旁边陪伴病友们十余年的小餐馆,退休老人们在老年大学的 " 热血 " 生活……这些特别的人,特别的群体,特别的 " 人生第一次 ",最终又构成我们身处的世界的大部分、最普遍、最平凡。
生而为人,那些温柔、悲伤、善意和勇敢,在生活在其中的大部分时光里成为一种隐秘的默认,只有在人生的每一个 " 第一次 ",显出它的珍贵和仪式感,而这些,成为活下去的意义。
人间世,不过如此,竟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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