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月2日,是Zoey时隔三年之后,再次回国。这次她不是回国探亲,也不是旅游,而是被Facebook裁员了。没了工作她就不想待在美国了,拿着遣散费之后买了机票就回国了。
从浦东机场回杭州,她一个人推着四个大箱子艰难前行。去美国读本科的时候,她带了四个德国Rimowa的旅行箱,粉色的十分吸睛,常常引得周围人投来羡慕的眼光。
而今年这四个箱子已经变成了黑色的杂牌行李箱,是她卖了Rimowa的箱子之后,花1千块在唐人街买的。
她说:“我全部的家当就是这四个黑箱子,我拖着它们到处搬家。这次卷铺盖回国,我把枕头、被套甚至平时冲凉穿的拖鞋都装到了里面。”
这都是被断供逼出来的,Zoey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花钱潇洒的大小姐了。每一处她都在算,算钱,算投入产出比。她已经不指望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雪中送炭,救人于水火之中的事情发生了。
Zoey在收到裁员邮件的那一刻,就把截图发到了姐弟微信群里。过了一天,姐姐回复道:“你的面前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赚钱养活自己。无论是在硅谷,还是在纽约,甚至是在杭州。活下去是我们破产家庭孩子唯一的出路,哪怕是去赌场当发牌小妹,或者去中餐厅洗盘子,你必须支棱起来!”
没有一句安慰,姐姐的话很冷血,句句扎心。这一年来,姐姐把自己在二手平台上卖奢侈品的钱都转给了Zoey。但在姐姐看来,弟弟始终是为了成全他们才回国读书的,成为了家庭最大的牺牲品。
为了找工作,Zoey主动给好几年不联系的富二代同学,还有正在创业的闺蜜讲了自己断供的真实情况。她原来想过无论是卖车卖奢侈品,都得把这些不堪留在美国,但现在看来,是到了彻底放下的时刻。
留学断供之后,在养活自己和重新出发上,Zoey认为姐姐和弟弟都比她做的好。
这一年多姐姐几乎很少和他们联系。姐姐说,不联系就是好消息,联系你们肯定是需要借钱了。
在接到家里断供的消息之前,姐姐刚好读完了纽约大学的本科,拿到了硕士Offer。
Zoey并不清楚姐姐是怎么凑到硕士学费的。姐姐在纽约没有买车,卖名牌包共计十五万。十万给弟弟交学费和生活费,剩下五万块都给了Zoey。
从姐姐ins上的动态来看,生活品质和断供前没什么变化。经常去看电影,和男朋友吃大餐。暑假,姐姐还去了一趟迈阿密度假。
Zoey问过妈妈,是不是给了姐姐学费?妈妈坦言:“我也想给,但是你姐姐说不要。后来你大姨跟我说,你姐姐是跟家里亲戚借的钱。你姐姐还嘱咐他们不要告诉我,她给每家都写了借条,承诺五年之内还清。你姐姐那么傲气的一个人,能低这个头真是难为她了。问她现在怎么过的,她也不肯说。”
后来Zoey又联系了平时和姐姐走得近的弟弟。弟弟说:“姐姐这几年一直是靠开Uber赚钱的。她学艺术本来课就不多,就借了一个美国同学的身份注册了Uber。没有课的时候,姐姐就在当司机。”
听完弟弟的话,Zoey感到一阵心酸。看着手机查找上姐姐不停变化的位置,她知道姐姐又去开Uber了。弟弟劝她,真没有必要难过,他们还是幸运的,至少还有机会赚钱,不至于被饿死。
Zoey回国前听说姐姐已经申请了博士,十有八九能够拿下,还能有奖学金,并且教授会帮助姐姐申请一些可以赚钱的工作,就不会像读硕士的时候那么窘迫。姐姐表示,从养尊处优到独立赚钱,不是那么简单的。直到今天她的心态都没有调整好,在同学面前和社交媒体上,她还是会一直扮演着家境优渥的千金小姐。
回到了杭州,Zoey发现爸妈已经搬到一套一百平米的两居室,这套房子以前是爸妈资产中最小的一套,也是爸妈的养老房。
爸爸跟Zoey交代了家里的经济情况,目前仅剩的两套房,一套以每月6千块出租出去,作为爸妈的生活费。一套他们自己住着,平时姐姐弟弟都不回来,Zoey可以住家里。爸妈手上剩下最后一百万现金,已经定期存在银行里,利息当作是弟弟大学的生活费。
爸爸公司破产后,还有两千多万的外债没有收回来。爸爸这几年一直在找债主,如果这笔钱能到位,爸爸希望弟弟还能继续完成美国留学的梦想。
Zoey的弟弟曾是家里最有希望的孩子,也是学习成绩最好的。弟弟高中就出国留学了,他的梦想是冲击哈佛的商学院。家里一夜断供,弟弟毅然回国,只复习了一年时间便参加高考,一口气就考上了北京外国语大学,可想而知弟弟的实力。
Zoey从实习到被裁员一共收入了80万,省吃俭用攒下了40万,加上裁员赔偿的30万。她把这70万都交给了爸爸,让他给弟弟去留学。她说:“我在杭州的工作基本定了,不是去同学家有股份的私立学校当老师,就是去阿里巴巴上班。薪水怎么也不会低于两万块,省着点花每月能拿出1万5来支持弟弟。”
弟弟寒假回家听说Zoey把所有积蓄都拿出来之后,非常生气。弟弟坚信可以通过自己圆梦藤校,例如拿学校的奖学金,或者再努努力拿到公派留学的名额。
听着弟弟意气风发地谈论未来,Zoey感到了极大的安心。年龄最小的弟弟却最懂事,从来没有抱怨过爸妈,更没有颓废。
春节之后,Zoey去到杭州一家私立学校上班,月薪税后大概两万,主要工作是接待家长的校园参观和辅导学生的留学规划。
这两项工作跟Zoey本身学的专业压根不挨边,特别是校园参观,其实就是接待员的工作。介绍Zoey来工作的同学劝她调整心态,现在私立学校是留学生扎堆就业的地方,好几个同学都拜托过她安排工作,大家都伸长脖子等着呢。
同学的话很有道理,Zoey在学校也稍微打听了一下,这所私校高中任课老师的最低学历都是清一色的海归硕士。
Zoey说:”其实阿里巴巴的运营工作更适合我,和Facebook的工作比较类似。而且两家都是大厂,我算是无缝链接了。”
但Zoey除了工作之外,还得帮爸爸去追债。阿里巴巴的工作会比较辛苦,她挪不出什么精力和时间去追债。在同学家的学校上班,职场的压力小了很多,作为关系户大家也不会太为难她。最关键的是,如果债务方面有了新变化,她要马上请假去处理。同学深知她的情况,能及时给她开绿灯。
放弃了专业对口的阿里巴巴,Zoey虽有遗憾,但她不能放任爸妈不管,只顾自己过舒心日子。
不过,和工作问题相比,Zoey更愁自己的婚姻大事,她现在几乎是杭州相亲的最底层。妈妈到处拜托朋友帮忙牵线搭桥,可是对方一听她破产的家庭情况,基本上就不愿意见面了。
上个月终于有一个同意见面,一上来就问:“你们家破产之后还有多少钱?你们往海外转移了多少财产?真不至于是一无所有吧!”
妈妈的闺蜜也跟妈妈说:“我建议你这两个女儿不然就待在国外别回来,找个老外女婿,过潇洒的日子。非要回国发展的话,就不要想什么和你们家以前那样门当户对的人家了。相亲市场就是个生意场,海归、学历高、家里破产的,是卡在了高不成低不就的地方,即便降低标准也很难适配。”
妈妈现在还在不断拜托、不断被拒绝,再继续不断拜托。看着妈妈每天为自己发愁,Zoey说:“我现在跟简爱一样,在这发生了巨变的环境里,这充满希望的新天地,我的各种感官都复活了,变得异常活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