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3日的贵州织金县,体感温度在10度左右,阳光透过云层,温柔地洒在杨妞花身上。“这个时候的织金可漂亮了。”她指着老家满山的樱桃花,笑着向旁人介绍道。
此刻,杨妞花的心情就像贵州悄然绽放的春天般,温暖而明媚,而漫山的樱桃花,恰似她爸爸妈妈的微笑,在欢迎女儿回家。
据贵阳市中级人民法院消息,经最高人民法院核准,2025年2月28日,贵州省贵阳市中级人民法院依照法定程序对余华英执行死刑。得知消息后,杨妞花立即推掉了所有工作,赶回织金老家,要带着这个好消息告慰父母。
在贵州美丽的3月,潮新闻记者跟随杨妞花一同来到了织金县,听听她想对父母说些什么。
鞭炮齐响,告慰父母
当“余华英被执行死刑”的消息传来时,杨妞花正与姐姐在直播间里忙碌。当时,工作人员在镜头外不停呼唤她,网友们也在网上不断刷屏,杨妞花从手机中确认了这一消息后,眼眶顿时湿润了。在直播间里,她和姐姐分享了内心的激动和喜悦:“刚知道的时候人都是懵的,但脑海里想到了父母的坟。”
于是,杨妞花很快决定回老家织金,要把这个好消息尽快告诉父母。“在与合作的品牌商商量后,我们马上订了机票。”最终,杨妞花和家人一同订了3月1日早上7点多的航班,从北京出发回到贵州。
3月3日上午11时许,在去杨妞花父母坟的半山腰,一串串红鞭炮被铺满道路。杨妞花说,自己希望鞭炮声越响越好:“我想让所有还在寻亲的家长看到希望,让含恨九泉的父母和那些仍在寻亲的家长都能听到这声音。”
鞭炮点燃现场 潮新闻记者 李翔 摄
这一次回来,杨妞花感觉特别轻松,似乎走路都变得轻盈。在去买鞭炮的路上,她和姐姐有说有笑。她说,这次心境不一样,自己等待多年的正义终于到来了。她和姐姐一同向记者展示着新买的同款黑色风衣,抢着先付钱,姐姐也会笑着打趣她。这一次,姐妹俩笑得轻松自在。
在前往父母坟的路上,迎着满山的樱桃花,杨妞花和姐姐一起哼着歌。她说,感觉这一路越往回走,阳光越好,樱桃花越茂盛,“真的是一路生花。”
与每一次直播一样,在杨妞花的身后,是一块块被许多双手高高举起的红色寻人启事板。贵州许多寻亲家庭也来到了杨妞花的家乡。“我回贵州的时候,阿姨们穿着红色的衣服,捧着鲜花来接我。”阿姨们都会亲切地称杨妞花是“我们贵州的女儿”。现场,每位寻亲家庭的父母看向杨妞花时,眼里满是泪花,他们说:“妞花为我们讨回了一个公道,大家都很高兴。”
来到杨妞花家乡的寻亲家庭 潮新闻记者 李翔 摄
“砰砰砰砰……”在杨妞花父母坟墓所在的半山腰,总长超过6000米的鞭炮被杨妞花点燃。瞬间,鞭炮声齐响,久久不能停歇,向更远的地方传递。杨妞花和姐姐杨桑英看着越放越远的鞭炮,眼眶逐渐湿润。她说:“说好的今天不哭,我很高兴,终于可以告慰父母。”杨妞花希望,天上没等到孩子的寻亲父母和自己的父母都能听到这声声鞭炮,也希望所有在寻亲路上的家庭都能找到亲人,早日团聚。
归途之上,心向光明
2021年3月,杨妞花通过互联网寻亲成功,很快与姐姐杨桑英相认。但她一直热烈期盼的一家团圆并没有发生:父亲杨新民因酗酒致胃出血,去世于她被拐后的第二年;母亲熊棉衣则郁郁而终。姐姐在不到12岁的年纪成了孤儿。
得知此事后,杨妞花说,一定要抓到人贩子,给父母“报仇”。这一段与人贩子余华英较量的路,杨妞花走了整整四年。
其中有很长时间,是杨妞花一个人的“战斗”。
“我记得人贩子的长相和名字,为了让案子能尽早立案,我曾一年里四五十次到卖掉我的中间介绍人王某付家里,试图找到证据。”从上来就问“除了我,她还拐卖了其他人吗”,到后来用聊家常的方式,让介绍人通过录音录像承认自己卖了杨妞花。为了能让案件顺利立案,杨妞花最后说服王某付到公安部门说出了事实真相。“我劝他,90多岁已不在伏法年龄,离开世界之前,做一件善事;我告诉他,我父母已经去世了,我能看到他的表情一直在变,其实不到最后,我都不知道他会不会帮我。”
功夫不负有心人,2022年6月,贵阳警方因王某付站出来作证,顺利立案。立案不到一个月,余华英归案。
余华英拐卖儿童案从2023年7月14日一审开庭起,先后历经六次庭审,横跨超过一年时间。2024年1月8日,贵州高院对余华英拐卖儿童案作出二审裁定,认为部分事实不清,发回重审。此后,在10月至12月期间,余华英拐卖儿童数量从11人增至17人,案件经历重审一审开庭、一审宣判到重审二审开庭以及宣判。为此,杨妞花多次往返于邯郸与贵阳。
杨妞花说,追击人贩子的三年是压抑的,精力、财力、时间都在牵扯着自己和家人,对精神上打击也很重。“案件进展到什么情况会和姐姐说,但一开始找到家时,我们都不太信任彼此,她觉得自己把我弄丢了,也比较排斥。”她知道我在做什么,但不太会张口说。
杨妞花说,余华英带给她最大的伤害是父母双亡。找回家之前,杨妞花一直想着,父母只要平安健康就好。可是,杨妞花只看到两座冰冷的坟,“家人的陪伴是金钱买不到的。”
余华英。图源:央视新闻
直到2024年12月19日上午,贵州省高级人民法院对余华英拐卖儿童案终审宣判,维持死刑判决。杨妞花终于等到了正义的曙光。
在最后一次见到余华英的庭审上,杨妞花第一次看到了害怕死亡的余华英。“她用手撑在桌子上,双腿站不直,打着颤,她知道自己要没命了。”杨妞花说,这和之前在庭审上看到的余华英完全不一样。以前的余华英说话时,嘴角上扬,语气淡淡,对她很嚣张。
一路生花,归途如歌
春日里,再次回到织金老家,杨妞花沿着家乡小路,一路往父母坟墓所在走去。路过一片樱桃花树时,杨妞花指着远处的樱桃花树说,没有被拐前,妈妈曾带着她在这里玩,小妞花会去拽野百合,送给妈妈。在杨妞花的记忆里,小时候的家乡有堆成小房子的三角形麦秸秆,也有一片特别大的油菜花地。找到家后,杨妞花说,周围的环境都没有变,只是房子变了,多了樱桃花树。
杨妞花上山给父母扫墓 潮新闻记者 李翔 摄
杨妞花仍记得,被拐前,爸爸曾买好了砖和沙子,准备建房子给姐妹俩住。因为自己丢了,房子没建起来。多年后,房子因风吹日晒塌了,她说:“再回来,家里什么都没有了。”
爬了半座小山坡,杨妞花和姐姐终于再次来到父母的坟前。两束白色菊花被姐妹俩放在父母坟前,杨桑英用家乡话和父母说:“不要担心我和妞花,我们会好好的。下辈子,我们还是你们的孩子。妹妹对我特别好。”杨桑英回忆着,父母曾说,只要(杨妞花)活着就好。
杨妞花对着父母的坟说:“爸爸妈妈在天上安安心心的,不要担心我和姐姐。人贩子已经被严惩了,虽然让你们等了那么多年,我希望以后你们都不要惦记我们了。”杨妞花曾说,这次回来,除了告诉父母余华英伏法的好消息外,就是要好好再给父母磕头。“我想,他们的两个女儿,虽然父母不在身边,也不知道有没有长成他们喜欢的样子,但我们都会好好的,我会照顾姐姐,以后我们都高高兴兴的。”她忍不住说了一句。
杨妞花姐妹与王文广律师合影。潮新闻记者 李翔 摄
在要离开的时候,杨妞花站在山头,望着远方尽收眼底的家乡风景,也会想着如果自己一直都在,就是幸福的一家四口。她说,这个时候,其他也没想了,就是想爸爸妈妈。
杨妞花说,她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强大。“我直播带货就是为了挣钱,通过自己的劳动增加收入。等我越来越强大后,我想做的事情都能实现。”杨妞花一直强调,只要寻亲家庭需要她,她就会一直在。“我是从寻亲家庭中走来的,也一直在寻亲家庭中。”
事实上,杨妞花对寻亲家庭的帮助一直在继续,众多家庭都与她都建立了紧密联系。她说:“感谢大家对我的关注,我希望更多寻亲的孩子看到我后能勇敢站出来。我会一直走在帮助寻亲家庭的路上。”
她还提醒所有寻亲家庭,一定要健康地活下去。打官司是很耗时、耗力、耗财的,如果没有线索,那就踏实生活;如果有线索,就绝不放手。她特别提到:“若孩子找到了,不要逼迫孩子回到家庭,只要你对他们好,亲情自然会回归。”她还强调,对于正在寻找人贩子的家庭来说,证据比什么都重要。“一定要把证据做扎实,我们尽最大努力配合警方取证。”
杨妞花说,对她来说案件到此就真的结束了,但对很多寻亲家庭而言,他们仍在寻找亲人的路上,但不管前路多坎坷,渴望团聚的心一直没有变,“希望所有寻亲家庭也能一路生花,归途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