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夜校爆红:女性成课堂主力,插花滑板摄影受欢迎(图)

“系统瘫痪了”，65万人一同涌入上海市民夜校报名系统，27门课程均在3分钟内被抢报一空，这是今年发生在10月上海夜校选课的一幕。 “夜校热”率先从上海“火出圈”，许多打工人惊叹，夜校的课比大学选修课还难抢。在一些城市出现供不应求的情况后，有人发现了这一新的创业风口，11月初，不少一、二线城市迅速组建起了“民间夜校”。


活跃在社交平台上的“夜校主理人”是夜校中的重要角色，他们把自己比作“深夜家政公司”，很多人每天至少要回复1000条信息，把想要体验艺术兴趣班的人们和培训机构里的名师联结起来。与机构低价谈合作、消费者的质疑和同行的抄袭，也成为创业初期夜校主理人遇到的棘手问题。 除年轻的白领和大学生之外，易被忽略的“妈妈”们也在夜校里找到家庭以外的生活。非遗传承人则试图通过夜校，让大众更方便直观地了解非遗文化。 上海夜校爆火后 一群斜杠青年的“冲动”创业 小婉是深圳一家民间夜校的主理人，她曾在深圳工作过7个年头，回家乡工作一阵后，今年再次回到她熟悉的深圳。“一开始是因为想学滑板，但是我都30多岁了，这不是我该学的吧？”带着迟疑与困惑，小婉尝试在互联网上发帖找“搭子”，于是找到了如今夜校团队的另外3名合伙人。 11月4日，4人线下见面，一拍即合，她们认为，夜校的兴起是低成本寻找兴趣，然后才决定发不发展成为技能，再考虑要不要去转化、去报长期班。“我们的理念是一致的，给自己的定位是摆渡人，找到好的地方，然后把大家送过去。”她们讨论后觉得，大家都想把夜校一直干下去，并不是为了赚一笔流量的快钱，“尽管这是一条非常累、见效和收益缓慢的路。”


深圳夜校，学员练习油画上色 跟兴趣班机构谈合作谈价钱，是她们遇到的第一个难关。小婉称，与兴趣班机构谈合作时，大概10家机构，有5家会拒绝她们。“以低价谈合作，对方都觉得我们疯了。”小婉分析，或许是由于夜校概念在当时的深圳引进得较晚，大部分机构还不知道夜校的含义和其实际的市场需求。 在成都，相同课时的茶艺课在机构的市场报价是2000元，为了给夜校砍价，小皮和合伙人跟机构沟通了很久，“和机构解释最多的也是‘夜校’的概念。”小皮是成都一家民间夜校的主理人，刚从深圳回成都工作，生活节奏变慢后，她打算拓展一些自己的兴趣爱好，结交新朋友，也开始着手准备组织夜校。 与机构谈合作进展缓慢大相径庭，报名环节顺畅火爆，让深圳的小婉和成都的小皮都感到意外。“截至12月中旬，我们的大课有16个不同的班次在运行和招募，社群有18个，每200个人为一个群。”小婉介绍，“一个月不到，我们的夜校就招揽了3600多名有需求的夜校学生。”小皮也表示，“从11月初开放报名到12月中旬，夜校已经整合了总数3000多人的生源。” “打工人能够结交到新朋友的渠道其实很少。”小皮认为，这或许是夜校报名火热的原因之一。小婉也认为，夜校能让大家用低成本寻找兴趣，性价比够高是主要原因，“现在的Z世代都不流行‘贵’了。” 目前，和小婉参与创办这间夜校的几个核心成员都是斜杠青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主业。小婉也把自己归在青年里了，“或许我跟周围的中年人不太一样，一直希望能有一个跟年轻人玩的机会。” 每天回复1000条信息 像“深夜家政公司” 拥有足够多的社群数量，如何维护好对夜校主理人来说也是一大难题。 从开放报名到签订机构前，主理人都需要仔细考察。时间不短，这也让许多已报名消费者等了很长时间。“每天都有人问我们为什么还不落地，是不是骗子之类的。”小婉表示，课程落地需要周期。决定是否跟机构合作，必须保证客户的体验感。 在表明合作意向之前，小婉会先以消费者身份观察，“比如，我曾经团了一张非常便宜的券，对方教练也很耐心地接待了我，测评时，我也经常打断教练，问一些很笨很蠢的问题，测验他们的耐心和容忍度。”小婉表示，即便是低价团课，也要保证大家都能被老师照顾到。


深圳夜校古筝课堂 小婉坦言，一开始她们并不看好夜校这个项目，“所有的概念和热度都会过去。”团队刚起步，他们在核算完收支后调侃，现在的夜校更像是“深夜家政公司”。每天最少需要回复1000条消息，“夜校这件事远远比一开始以为的更难、更复杂。” “顾客的情绪也要照顾得体贴周到。”小婉称，比如有的顾客没办法平衡好上课时间而不满，如何协商补课和退款问题既需要顾客满意，也需要机构支持。“服务业就是去处理纷乱众多的关系，做到让大家都满意，这很难；但做好了，这或许也是我们将来能在大浪淘沙中被留下来的关键。” 在夜校发展初期，除了消费者质疑的压力外，主理人们也遇到了来自同行的抄袭。小婉回忆，前阵子有个女生把他们夜校的课表和文案直接复制粘贴，还换上了自己的二维码。“胆子很大，不过我们最担心的并不是抢客源和机构资源，而是她用这种方式去诈骗。” 照抄的现象在小皮所在地区也不少见，包括抄袭宣传图片和机构名称，“我们也考虑过去注册商标，但限制很多。”小皮坦言，商业夜校概念和实践处于初期阶段，遇到这种问题在所难免，但目前还没有完善的方法去规避。主理人们在遇到行业初期的种种问题时，也逐渐意识到成熟的运行机制和行业规则是不可或缺的。 心理咨询师兼职开夜校 中青年女性占95% 95%，这是深圳小婉和小皮统计出的夜校报名女性比例，且大部分女性年龄在20岁到35岁左右。在社交平台上，许多中青年女性也分享了她们的夜校记录。插花、茶艺、滑板、古筝、摄影……五花八门的课程深受女性喜欢。 在成都开办夜校的主理人小刘，从一开始便把目标放在30岁以上的职场女性和宝妈群体。小刘的主业是心理咨询师，在他的职业接触中，目前职场女性尤其是宝妈群体，有越来越多难以察觉的情绪问题，“有的是生活现状压力大，有的是家庭事业不如意，许多女性的自我认知不充分，经常不自洽，这都需要排解。” 小刘站在心理咨询师层面分析，人对外的社交心理需求是一直存在的，而夜校可以成为非网络世界的情绪出口。为这部分女性开设夜校课堂，小刘希望她们能在这里找到一个排解之处。 虽然主打年轻人夜校，但有一名50多岁来学架子鼓的女性让主理人小皮印象很深刻。在沟通交流中，小皮发现，大部分女性开始走出家门，关注培养自己成为趋势。而年龄更大一层的女性其实也需要夜校，只是能利用社交媒体找到商业夜校的中年女性占少数。“老年大学或文化馆每个季度都有课，但供应量太少了。”


成都夜校书法课堂，老师讲解演示笔法 小皮介绍，她最初了解夜校行业，也是为了帮妈妈在老年大学抢课，“但根本抢不到。”因此，她打算在后期开拓线下社区的夜校，针对那些不太会通过网络获取信息的中老年群体，“在社区活动中心，妈妈们就可以直接走到夜校上课。” 在北京和上海的夜校，学员的男女比例则相对平均些。北京一间非遗夜校主理人小胡算过，目前该夜校参与人群已经达到4000到5000人之间，其中女性大概占60%-65%左右。 30岁出头的刘铭是东北人，在上海生活了许多年，最近也报名了上海方言夜校班，想通过上海方言了解更多的上海文化。他所在的班男女比例均衡，各占一半。上夜校时，刘铭觉得自己的时间更有意义，也更平静了，“我需要实感的生活，不能全是数字化的生活。”刘铭说。 深圳三次调研： 排名第一的依然是英语课程 创办之初，小婉及团队对深圳夜校课程进行了3次市场调研，“排名第一的依然是英语，第二名是粤语。”小婉感叹，“深圳人太卷了，大部分人希望能转化为技能，对吃喝玩乐的娱乐似乎没那么坦然。” 据公开报道梳理，在社交平台上，不同IP地址的夜校课程，偏好的夜校画风也不尽相同。上海的夜校涉猎广泛，也大众化，如乐器、舞蹈、烘焙、化妆、手工皮具、香道、即兴表演；而北京的夜校特立独行，如壁画制作、胶片冲洗乃至矿石收集。到了深圳则画风突变，不少夜校开设了粤语、日语、法语、英语等语言课程，旨在提升自我，无愧于深圳“奋斗之城”；而在广州，夜校离不了养生，如气血调理、煲汤、中药。


夜校书法课堂，老师讲解演示笔法 不同城市的夜校背后，呈现出不同的城市文化风格。小皮称，通过市场调研，很多学习者对当地的非遗和手艺也表示了浓厚的兴趣。结合独特的地域文化是设计课程的参考标准之一，小皮打算，接下来还想推出蜀锦课程。 在1000多公里外的北京，小胡正在筹划非遗课程，他计划结合公司现有的技艺传承人资源和博物馆资源，为学员提供壁画修缮、石刻、掐丝珐琅和燕京八绝等体验课程。“大家对传统文化越来越自信，非遗夜校项目也很受欢迎，但优质的非遗内容提供者是稀缺的。” “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体验非遗文化成本高。”小胡计划，今后仍会保持夜校低价的非遗课程，“在惠民的同时，如何转化为商业价值，是我们目前夜校需要思考的主要问题。” 小婉发现，最近许多电商平台和社交平台也开始探索夜校的运营模式，接下来或许会链接全国的实体。她担心，“如果这类大平台下场的话，像我们这种民间机构可能就要跟大家说再见了。” 长期在服务业工作，小婉已经习惯做没有面目和名字的客服NPC了，“但开办夜校以来，许多学员和我成为彼此信任的网络好友，有人开始惦记我，甚至邀请我去上烘焙课，这个工作对于我的意义其实远远大过金钱。”小婉表示，即使夜校会在未来某一天消失，也不会觉得遗憾，“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一场仲夏夜之梦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