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对于东亚的年轻人来说，这个日子曾是校园恋爱的高光时刻。巧克力、心形卡片、偷偷塞进课桌的情书……然而，2025年的情人节，这一切似乎开始褪色。
日本一项调查显示，高校男生亲吻的经验率跌至历史最低，性经验率比18年前几乎腰斩；中国的数据则揭示，年轻一代的性活跃度也在悄然下降，甚至连新中产阶级的卧室都变得冷清。东亚，仿佛正在迎来一场“性萧条”。
性生活的匮乏已成为一种社会现象
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数据和现实的直白呈现。日本性教育协会的最新调查和中国“私生活质量调查”不约而同地指向一个趋势：年轻人对性的兴趣并未消失，但行动力却大幅缩水。
是什么让东亚的年轻人从“为爱奋不顾身”走向“恋爱麻烦时代”？让我们从两国的故事出发，聊聊这场席卷年轻人的“性萧条”是怎么回事。
日本：从“东京爱情故事”到“低欲望社会”
先来说说日本。2024年秋，日本性教育协会发布了第9次“青少年性行动全国调查”。数据显示，高校男生的亲吻经验率仅剩22.8%，比上一次调查掉了11.1个百分点；女生也好不到哪去，跌至27.5%。
性经验更惨，男生12.0%，女生14.8%，比起2005年的巅峰时期（男生26.8%，女生30.3%）直接砍了一半。
与此同时，自慰经验却创下新高，男生86.5%，女生26.5%，后者甚至首次突破20%。
针对日本中高大学生进行的“青少年性行为全国调查”
这组数字很有意思：年轻人对性的好奇心没变，甚至更强了，但从“想法”到“行动”的那一步，他们却迈不出去。为什么？日本的高中生和大学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神奈川县的高三男生本久碧是个“性教育积极分子”，他在学校里组织了一个叫“セクテル”的团体，专门探讨青少年性话题。他认为，这事儿得怪互联网。
“以前找对象只能靠身边人，现在SNS和交友软件让选择无限多。你刷刷屏幕，满眼都是俊男美女，现实中的同学瞬间就不香了。”他说，“理想高了，现实就懒得碰了。”
本久碧组织的性教育团体讲座
还有更现实的原因。本久提到，SNS上每天都在上演“性别大战”——“谁该请客”“谁是‘チー牛’（对宅男的蔑称）”，年轻人看着这些争吵，慢慢觉得恋爱太麻烦，“遭不住”。再加上AV和聊天软件随时能满足幻想，何必冒着风险去现实中折腾呢？
不过，本久也发现，这事儿因校而异。他所在的公文国际学园是个“学霸集中营”，恋爱不是主流，成绩和社团活动才是王道。但他在地方高中做活动时，却听到截然不同的声音：“有钱就做”“帅就行”，甚至还有人拿童貞（处男）开涮。
他总结：“日本年轻人其实在两极分化，要么特别谨慎，要么特别放纵。整体上看，谨慎派占了上风，所以数据才这么低。”
大学生这边也有话说。女子营养大学的矢岛里紗回忆，自己高中时正赶上疫情，入学式取消，课上只能隔着屏幕见同学，连朋友都难交，更别提恋爱了。
矢岛里紗参与的“蒲公英”性教育启蒙志愿者组织
她说：“我们这代女生更焦虑未来——养老金没了，经济不景气，自己一个人都未必活得好，哪有心思找男人？”她身边的姐妹也觉得，恋爱得妥协太多，“还不如追个‘推し’（偶像），省心又开心。”
武藏大学教授林雄亮把这一切归结为“社会成熟”和“风险意识”。他说，90年代的日本，恋爱和性是“人生必修课”，电视上随便聊，街上随便买成人杂志。如今，性骚扰、性暴力成了敏感词，年轻人开始掂量成本：谈恋爱费时费力，性还有感染病和怀孕的风险，不如老老实实待着。更别提疫情把社交砍断，经济压力又让大家不敢冒险。
中国：中产的卧室也冷了
再来看中国。北京大学和复旦大学联合发起的“中国人私生活质量调查”显示，95后（1995-2003年出生）的性活跃度明显低于80后和90初，只有约一半人每周有1-2次性生活。更惊人的是，14.6%的年轻男性和10.1%的年轻女性——注意，他们都有伴侣——过去一年完全没性生活。这个比例在70后、80后里要低得多。
中国人的性生活也岌岌可危
首都经济贸易大学2022年的一项调查也印证了这一点：46.14%的大学生没谈过恋爱，25%压根不想谈；就算谈了，发生性行为的不到六分之一。
北京大学社会研究中心副教授於嘉感叹：“相当大比例的中国年轻人处于无性婚姻或关系中”，这和过去完全不同。
於嘉回忆，她大学时热播的《奋斗》里，女主角偷户口本结婚是浪漫的象征；如今，这种“恋爱脑”估计会被网友喷得体无完肤。年轻人忙着保研、找工作、攒钱买房，恋爱早就不是优先级。
作为独自在外打拼生活的95后，陈爽对这一点也是深有体会。
“每天的工作生活就几乎让我无法拥有除了睡眠和发呆以外的爱好。”他说，“从高中毕业开始曾经每周都会小聚一下的周末小聚渐渐也开始变成线上的‘虚拟会面’，有时甚至有人会直接长时间失联。现在就连维持核心朋友圈都很累人了。”
更意外的是，连中产阶级都没逃过这场“萧条”。
传统观念认为，高学历、高收入的男性性生活更活跃，但这次调查却发现，80后男性里，高中以下学历的人每周性频次最高（31.4%达3-6次），而研究生学历的90后和00初男性，半数以上月均不到1次。
报告指出：“新兴中产阶级的社会经济地位高，但性生活相对匮乏。”
年轻女性的态度也在变。调查显示，越年轻的女性越重视自己在性生活中的主动权，认为性是为了“表达感情”，而不是“生育”或“履行义务”。
欣子是南京某大学大四学生，和男友谈了两年，感情起起伏伏。她一直觉得自己应该在性生活中掌控主动权，不想被传统观念绑架。
“我跟他说过，亲热得我愿意才行，不是为了哄他，”欣子皱着眉说，“可上个月他生日，我不想做，他却闹脾气，说我不爱他了。我妥协了一次，结果心里特别不舒服，觉得自己像在演戏。”
东亚共鸣：性萧条的背后推手
日本和中国的情况虽有差异，但内核惊人相似。
首先是经济压力。日本的“低欲望社会”始于泡沫经济崩塌，年轻人失去安全感，宁愿守着现有生活，也不愿冒险去爱。中国则是在996和内卷文化的双重加持下让年轻人被工作和生存绑架，将性变成了“奢侈品”。
其次是互联网的冲击。智能手机让色情内容触手可及，自慰成了更安全、更省事的替代品。日本女生矢岛坦言，中学时就和朋友偷看AV，性知识来得比行动早；中国年轻人则在算法推送下，越刷越好奇，却也越不敢迈出第一步。
再者，社会观念变了。日本从“纯爱热”转向“风险规避”，中国从“为爱疯狂”变成“实用主义”。性教育普及让年轻人更懂得保护自己，但也放大了对风险的恐惧——性病、怀孕、感情纠纷，哪一个不让人头大？
最后，别忘了东亚特色的“婚育套餐”。在日本和中国，恋爱往往不是终点，而是通向结婚、生子、买房、教育的全套责任。於嘉说：“性萧条只是表象，根源是大家被这一套吓跑了。”日本作家牛窪惠也写道：“恋爱风险太高，大人却没法给年轻人一个翻身的社会，谁还敢随便爱？”
是萧条，还是选择?
不过，这一切真是“萧条”吗？林雄亮教授觉得，未必是坏事。“年轻人在分辨力成熟前少冒险，反而能少些后悔。”
武藏大学林雄亮教授
日本高中生本久也早就意识到：“其实不管是什么年代，年轻人只要是活着就会招致争议。怎么安排自己的生活——包括性生活——都是每个人的自由，不该被他人左右。”
35岁的陈浩是个程序员，已婚八年。他和妻子早已经形成了“无性婚姻”的默契，不是因为感情不好，而是双方都觉得性不是生活的必需品。他坦言：“比起性，我更享受周末一起做饭、聊天的时光。”这种状态对他来说并非妥协，而是更舒适的生活方式。
无性婚姻也已经是很多夫妻的共同选择
28岁的张瑶在二线城市做自由插画师，单身多年。她每天忙于接单和创作，下班后只想泡杯茶、看部电影，享受一个人的安静。她说：“我不是没欲望，只是觉得一个人挺好，没必要为了别人改变生活。”对她来说，低欲望是一种解放，她乐于把时间和精力留给自己。
这种需求的变化，或许正是性学专家黛比·赫本尼克说的：“人们开始敢于说‘我不要，谢谢’。
下一代会怎样？
东亚的性萧条，既是被动剥夺，也是主动转身。年轻人没失去欲望，只是把精力投向了别处——学业、工作、兴趣，或是更安全的自我满足。六年后，日本的第10次调查和中国的新数据会是什么样？是继续下降，还是反弹？没人说得准。但至少现在，年轻人正在用自己的方式，重新定义“性”和“爱”的边界。
所以，性萧条真的在席卷东亚年轻人吗？也许吧。但与其说是萧条，不如说是他们在高压现实中，找到了一种更轻松、更自我的活法。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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