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姆·耶尔马兹 (Adem Yilmaz) ,是一名70岁的老渔夫,生活在土耳其的一个平平无奇的小村庄。按正常的剧本,也许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不会知道耶尔马兹的存在,他将和村里的所有人一样走过生老病死的全流程,迎来属于他的人生大结局......
但如今情况恰恰相反。村广场树立着一座他的雕像,许多游客慕名而来,将他围在中间合影。
(耶尔马兹和他的雕像)
耶尔马兹将这一切都归功于一只鸟,一只鹳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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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年前,耶尔马兹正在湖中打渔,正费劲扯网的时候,他听到身后有什么声音,转头一看,是一个威严、美丽的生物。
闪闪发亮的白色羽毛覆盖着它的头、颈、胸口,身体两边是修长的黑色羽翼,两条细腿瘦的像是枯枝,却显出扎人的橙色,和它尖细的喙一样。
“是村里那只鹳”,耶尔马兹想起来,它已经在村里消夏好久了,不过很少亲近人,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它,就在他的船头。
(耶尔马兹和鹳鸟)
耶尔马兹猜,也许鹳是饿了,他从刚捞出来的渔网里拣出条鱼扔给它,它干脆精准地接住。他又扔一条,鹳又吃掉;接着是第三条;第四条......
鹳很聪明,它知道落到耶尔马兹的船艄就有吃不完的鱼。
那年,它一次又一次地回来找老渔民,而老渔民也不厌其烦地投喂它。直到夏天结束,鹳去了南边过冬,许久未归......
不过第二年开春,鹳又回来了。耶尔马兹认得出就是去年那只,于是一人一鸟的友谊再续,直到天气又一次转凉。
这一次,耶尔马兹心里多了点别样的情绪:
“来年它还会回来吗?”
它回来了。并且往后年年如此,今年已经是第13年了。
耶尔马兹给它取了一个名字,“耶伦(Yaren)”,在土耳其语里比“朋友”还要再深一层,大概可以译为“挚友、同伴”。
(耶伦、耶尔马兹)
由于一人一鸟的特殊友谊,耶尔马兹成了土耳其的名人。他和耶伦一起成了一本儿童读物的主角;有人以他们为主角拍摄了一部获奖纪录片;
有人拍了一部儿童冒险电影,请了耶尔马兹客串,用CG做了耶伦,预计今年会在土耳其全国的电影院上映。
至于耶伦,当地政府为耶伦设置了24小时直播摄像头。
点开网站,就能看到耶伦和它的伴侣“纳兹丽”(Nazli,土耳其语意思是“风骚女郎”)正自在地梳理羽毛。
(耶伦和纳兹丽)
(两只鸟儿的“直播间”)
现如今,耶尔马兹所在的Eskikaraagac村也已经成了土耳其的“知名景点”之一。每逢春天,游客们便成群结队地前来,在狭窄的街道上观鸟。
许多人都在寻找耶伦和纳兹丽的巢穴,它就离着耶尔马兹家不远,所以大家经常能撞见耶尔马兹本人,都把他当成明星一样对待,众星捧月似的围着他问问题,找他合影......
(游客们围着耶尔马兹)
不过这些名气并未实质上改变耶尔马兹的生活,他依旧清贫,过着老渔民的生活。
最近的一个早晨,耶尔马兹站在自家院子里,手里捧着一盆他新捕的鱼。
“耶伦!”他叫道。
两只鸟听到喊声,都滑翔到院子里,等着耶尔马兹投喂。吃下去20几条后,耶尔马兹把盆一收:
“它们吃饱了。都13年啦,我能看出来。”
(耶尔马兹喂食两只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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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来,大群鹳鸟一直在村子里筑巢。
据村里的老人回忆,那时似乎每家屋顶上都有鹳鸟筑的巢。
它们很淘气,经常会偷人类的衣服,大家挖空了心思围绕晾衣绳打保卫战,不过大多数人还是很喜欢它们,因为它们来了,就意味着春天也来了。
村里选出的权威人士,里德万·切廷(Ridvan Cetin)说,村里在80年代曾经统计过一次鹳鸟数量,发现了41个巢穴,也就是82只,不包括雏鸟的话。
但今年,村里只剩下4个鸟巢了,还包括了耶伦的。
(村民们正在搜集可以给鸟儿筑巢的树枝)
但耶伦是特殊的,村里从未有人像耶尔马兹和耶伦一样建立过稳定的关系。
耶尔马兹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从他的双手,你能看出这是个饱经风霜的老人。
他从小家境贫寒,容不得他不帮做家事。无论天气多冷,他父亲都会把他从学校揪出来,回家干农活、打渔。
上完小学,耶尔马兹干脆不再念书了,而是整天在田野湖泊当中讨生活。
13岁那年,耶尔马兹的母亲去世。父亲在他17岁时再婚,娶的那个女人耶尔马兹不喜欢,因此他离家出走,逃去最近的大城市布尔萨,在奶制品工厂上班。
接下来的生活,耶尔马兹似乎不愿多提,只说他在19岁娶了一位同村的青梅竹马,俩人第一胎怀了女儿,可惜生下来没几周就夭折了。接下来他们又生了三个孩子,两男一女。两人就这样一边打工,一边抚养三个孩子。
2011年,孩子们都已长大成人,各自成家立业,于是耶尔马兹退休回乡,搬回了17岁逃出去的那个家。
他说:“从开始上班的那天起,我就一直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回村里捕鱼。”
他的梦想实现了。也是在那一年,耶伦降落到了他的船头。
(耶伦和纳兹丽)
头几年,耶尔马兹还总担心耶伦会一去不回,但几年后,他不再担心了:“我相信,只要我还活着,这只鸟就会回来。”
那时村民还总是嘲笑耶尔马兹,嘲笑他异想天开,和鸟儿做朋友,既浪费时间也浪费鱼。
不过到第五年,就没人再笑他了,因为那年自然摄影师阿尔珀·图伊德斯(Alper Tuydes)偶然来到村里,得知了耶尔马兹的故事。
他拍了好多照片分享到社交媒体上,当时移动互联网也已经发展开来,一人一鸟很自然地有了知名度,接下来每年开春耶伦“返乡”,土耳其媒体都会报道一轮,再后来就是前文说过的,给耶伦开设直播间等等。
该市市长在接受采访时介绍,耶伦的知名度使得当地政府在村边的湖泊和湿地附近修建了人行道、咖啡馆来促进旅游,针对鹳鸟的保护计划也顺理成章地提上了日程。
(村边湖畔的咖啡馆)
起初,还有一些选民批评市长,说他不务正业,给鸟做直播摄像头纯属浪费钱。
但一年年过去,这些声音逐步消失了,反倒偶尔有人通过摄像头发现鸟巢受损,给市长打电话反映。
最离谱的一次,市长甚至接到另一个城市的居民打来电话,抱怨说摄像头里根本看不到耶伦.......
“耶伦和耶尔马兹的故事,不是杜撰的传说,它就是真的,只是带了很浓的传说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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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耶伦会年复一年地回来找耶尔马兹呢?
土耳其鸟类学家奥马尔·唐杜伦(Omer Donduren)认为,这其实很符合鹳鸟的行为方式。
它们怕人,但也不是特别怕,它们会避免和人直接接触,但经常会在人类住宅区的屋顶、烟囱、电线杆......等地筑巢。
(村里另外一个鸟巢)
它们通常是“一夫一妻”的,而且很认家。
每年天冷了就各自飞走,春天再回原地汇合,继续繁殖后代。所以耶伦才会这样一年年地回到同一个村子。
鹳鸟在野外能活20多年,人工饲养的话能活30多年,它们的记忆力也很强,能够记住好几千公里的迁徙路线,比如北至德国,南到南非那么远。
目前还不清楚耶伦离开村子后去了哪儿,不过人们曾经在它某只后代身上安装过追踪器,它飞越了叙利亚、约旦、以色列、埃及、苏丹、乍得、中非,然后就停止工作了......
唐杜伦认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耶伦可能已经记住了伊尔马兹,不过这和人类理解的“感情”恐怕没什么关系:
“大自然没有太多空间留给感情,对鸟儿来说,这只是获得食物的难易问题。它发现从他那里很轻松就能获得食物,这个人似乎也很安全,没有伤害过它。”
(村里咖啡馆墙上悬挂着鹳鸟的照片)
不过,这些专业名词对于耶尔马兹来说太复杂,他也不想那么多:
“这只是我爱一只动物而已。它们是上帝的造物。”
最近的一天早上,天气阴冷,不见太阳,耶尔马兹照常划入湖中,扯起渔网,将小鱼扔进船上。
(耶尔马兹扯起渔网)
“耶伦!”他喊道。
鹳鸟顺着他的声音飞起,围着小船绕了一圈,停在岸边的一根灯柱上。
“耶伦!”他又喊了一遍。
鸟儿再次振翅起飞,最后落到船上,像往常一样,耶尔马兹将一条条鱼扔给它。
过一会儿,鸟儿升空了,绕村庄滑翔一圈,回到了自己的巢穴。
耶尔马兹看着天空上那个白点,满意地微笑:“就是这样,它吃饱了。”
ref:
https://www.nytimes.com/2024/03/30/world/europe/turkey-stork-yilmaz-yaren.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