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广东女孩伦敦大学硕士毕业后在英国夜店看场子(图)

我是牛牛，一个来自广东的90后女孩，目前在英国做保安和演员。我从小脾气急躁，不善于社交，说话很冲而且极其怕生，在25岁时才得知自己是注意缺陷与多动障碍（ADHD）的症状。幸运的是，一路有支持我的家人、非常负责任的老师、充满同理心的朋友陪伴我，富有团结精神的同学、同行监督、鼓励我。 在英国读大学期间，我加入学校剧社，没料到在戏剧里发现了悦纳自我的途径。 毕业后为了留英，找到一份审计工作，但是不感兴趣，半年后就辞职了。 自那时起，我便潜心学习表演，有幸加入了英国著名的青少年剧团，得到了舞台的演出机会。 为了追求演艺梦想，我需要找份工作养活自己，误打误撞进入了保安行业。 考了保安证，当了保安，我发现当保安很快乐，每日和快递员斗智斗勇，不亦乐乎。


（在学生恐怖伪纪录片Don’t Look At Her拍摄现场） 我是牛牛，90后，来自广东。从小我的脾气就急躁，不会说话而且极其害羞，见到陌生人只会躲在家里大人后面僵直身体。 与之相伴的还有怯场、冲动、肢体协调能力差、丢三落四、没有耐心。25岁时，我才得知这是注意缺陷与多动障碍（ADHD）的症状。 因为这样的性格，导致我从小就有些孤僻，朋友很少。我一直希望自己成为圈子里被稳定接纳的一份子，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做不到。 大人们对此表示出担心，并鼓励我交朋友，我只会感到烦躁，内心有十二分的抗拒，觉得大人是在瞎操心。 回头看，如果社会对ADHD病症多一些认识，对那个时候的我，绝对能有极大的帮助。


（摄影师Lola Li为我拍摄的演员头像见组照） 中学后，我依然感到社交困难，就经常上网研究社交并开始实践。譬如，有这样一条社交提示：“你要知道别人大多数时候都在关注自身，并没有那么在乎你的表现，因此可以少担心别人怎么看自己，反而可以多夸奖别人，在别人自卑的地方给他们提供安全感。” 因为这些社交提示，我开始有意识去观察别人身上的优点，主动夸奖对方，他们听了往往会露出笑容。这让我无比满足，也给了我一种力量感，让我不再觉得社交困难是注定的，明白自己可以给别人提供情绪价值。


（新加坡夜景） 初二的时候，我来到了新加坡，进了当地的一家公立学校继续读书。这里的费用相较于英美低很多，吃住价格比较合理，离国内也比较近，很适合我。 这里的教育方法和我此前接触的不同，他们更注重思考方法而非结果。比如新加坡的历史教学是教学生掌握分析史料的方法，而非死记硬背别人总结的现成结论。这样的教学方法激发了我对历史的兴趣，让我明白历史是这么一个有意思的学问。 我在新加坡遇到很多很负责任的老师。记得有一次，我肚子疼晕倒了，脸砸到一个板凳上，还缝了五针。班主任是新加坡马来人，她认为我是节食不吃饭才这样，就天天带我去食阁请我吃马来饭菜。


（兼职摄影师，在摄影棚拍摄工作） 实际上，我晕倒不是因为营养问题，而是吃了一个过于油腻的煎鸡蛋，导致消化不良。 现在回想起来，很怀念这位马来老师，希望老师身体健康、桃李满天下。 新加坡是一个多民族国家，其中有三大主要民族，分别是华人、马来人和印度人。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越南人、泰国人等。各个民族和睦相处，有时候还彼此之间调侃逗笑，其乐融融。 新加坡的英语很可爱，里面会夹杂福建话、客家话、马来文、淡米尔语，语调抑扬顿挫，表现力很强。


（学生短片Aaaaah！的截图，导演：Jacky Liu）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放学后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看电影和电视剧。荧幕里大小人物的喜怒哀乐让我不再孤独。剧中人操着各色英语方言，感觉很好玩，就喜欢不断地模仿、学习。 尽管我一直想读理科专业，因为未来好就业，也不用复杂的社交，但高中理科没有考出好成绩，文科倒是考得很好。 我开始学会放下执念，选了自己感兴趣的社会科学类专业，选择到了英国一所大学就读，后来还去伦敦大学国王学院读了战争研究的硕士研究生。


（伦敦） 大学期间，出于对戏剧的热情和好奇，我报名参加了学校里的话剧社。在话剧社里，有很多公开的试戏、编剧写作、导演等机会。后台技术岗位、制作管理岗位也都是公开招募的。和大家共同学习表演和制作话剧，逐渐积累了丰富的表演、编导、制作运营经验。 话剧社里，很多演员从七八岁就开始学习表演，在中小学还参加过社区的青少年剧社，舞台经验非常丰富，也有不少人大学后才开始学习表演，不过也很优秀。 我从小没有接触过话剧表演，发现话剧排练很有趣，有类似丢手绢的游戏，还有一些开拓思维的热身游戏。


（The Pappy Show剧团十周年庆典活动） 一些戏剧游戏和热身练习，会教人关注自己的身体需求：是否有肌肉僵硬、冷暖不适等。游戏强调肢体和精神的双重放松，这对于情感释放非常重要。说话的语气、节奏、气息对信息传达效率也有影响。 我过去看到成品时，会误认为归功于一两个演员演技好，或者天分高。 但在实际中，很多好的角色表演是在排练过程当中共同挖掘出来的。在排练刚开始时，演员也不一定立刻能读出剧本里的很多细节，要不断地用肢体、呼吸、声音尝试，最终成功实现角色的塑造。


（伦敦的马路） 我那时经常做一些幕后的工作，主要涉及灯光操作、音效播控等，也会写一些剧本投稿。虽然没有扮演任何角色，但是我很享受创作的过程。每晚等着观众进场坐下，灯光熄灭再打开，听到观众的欢呼掌声，总让我心口震颤。 接触过多部作品后，话剧的世界对我来说虽然还有些遥远，但不再是难以想象。 毕业前后，我做过各种各样的兼职，做新媒体脚本写作，到中餐馆打工。我还做演员见组照拍摄，就是演员供试镜导演挑选的专业棚拍照片。这种拍摄要求很高，需要将一个人的特点集中抓拍出来，要抓人眼球又不能过于做作。


（在摄影棚给演员拍摄演员见组照） 毕业后，出于对话剧的好奇，我报了一个短课班，学习分析剧本、热身游戏、声音表现等表演方面的知识技能。 大约一个月后，我对演戏的自信和热情都有很大提升，就想报一个半日制学校继续学习。 同时，为了能够留在英国，我一直在找工作，最后在朋友的帮助下找到一个审计工作。 等待入职审计事务所的这段时间，我到表演学校上课，一周两次课，一次课三个小时。通过学习，对表演有了更深入的接触，了解到了表演技法背后是对于人际关系、情感的深刻思考，从那时起，我对表演的热爱一发不可收拾。


（英国青少年剧团在录音棚里录广播剧） 一个学期后，我因为参加审计工作半途退学了，但我一直没想过要放弃表演。 入职前，我顺利通过两轮面试，幸运地加入了英国国家青少年剧团（NYT）。我自编自演的喜剧独白有幸被剧团的Up All Night活动选中，得以在伦敦西区的Duke of York大剧院表演。 因为这是一个青少年剧团，超过25岁的人就不能加入。那时我已经快25岁了，就抱着不让自己遗憾的心态去报名，没想到竟然通过了两轮面试，成功加入。 在NYT期间，我接触到了更多话剧圈里的专业人士，了解到现代话剧艺术对多元文化社群发展的贡献，戏剧和戏剧人在我心中的分量更重了。


（伦敦大桥）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适合做审计工作，培训期间考注册会计师证，总是学不进去。不过，凭借公司的医疗福利，我得到了ADHD的正式诊断。 这个诊断结果，让我对此前的整个人生都有了解释。 考虑审计工作和学习表演有时间冲突，我最终决定离职，再次加入了另外一家半日制表演学校。每天都很忙，要试戏、上表演课、参加表演等。 同时，为了能够在英国生存下去，我需要找一个适合我的ADHD大脑，并且时间安排灵活的兼职工作，误打误撞进入了保安行业。 小时候，同学就调侃我是男人婆。后来因为胆子小，我被家人送去学跆拳道，更是坐实了我男人婆的名号。


（泰拳训练，出镜教练：邹天龙） 对于跆拳道，我很抗拒，没多久就放弃了。跆拳道上课考级需要背套路动作，很多ADHD人记不住，我也不例外。 大学时，不知什么原因突然想重拾格斗训练，就参加了学校的泰拳社。 泰拳虽然也有组合拳，但并不需要像编舞一样背下来，更多是打靶中练出肌肉记忆。好玩而且很容易上瘾。毕业后，我辗转不同的拳馆，一学就是五年。 有一次，我和一个演员朋友约在公园里切磋对练，他学的是跆拳道和拳击，我学的是泰拳。 聊天的时候，我问他接不到戏时做什么工作？这是演员最喜欢问的问题。他说：“去做夜店酒吧的保安。” 瞬间，他在我心中的形象高大起来。在我印象中，夜店酒吧保安大多长得五大三粗，胳膊比我头都粗，西装革履，无线电耳机塞在耳朵里，严肃锐利的目光扫视全场，随时准备好扑上来，撵走发酒疯、抄酒瓶子砸人的醉鬼。


（伦敦的海德公园） 我会有这样的刻板印象也不无道理，毕竟历史上“bouncer”（特指酒吧夜店门卫）或者“doorman”是一种特殊工种。 二战后，安保公司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分割英国地盘。他们的运营模式与帮派如出一辙，招揽着各地最能打、最凶狠的打手，时常彼此互殴械斗争夺地盘、抢夺客户。 由于英国饮酒文化盛行，醉汉特别爱打架斗殴，许多门卫都是二进宫、三进宫的狠人，往往对付闹事者就是暴揍、撵走了事。很多保安周末在夜店看门，周中收债、做打手。 “英国最臭名昭著的罪犯”查尔斯·布朗森就曾在持枪抢劫和坐牢之间做过几个月的夜店门卫。不过由于多次劫持袭击狱警，与狱友斗殴，此刻仍在受单独监禁，服无期徒刑。


（英国警察在巡逻） 当然，现实中我接触过的门卫，大多态度专业，但面对这位朋友，尊敬之情还是油然而生。 我问他，这工作是不是对功夫要求很高？万万没想到，他说我这样的水平，已经超过保安的条件了，因为现代保安主要技能是客户服务，口头交涉防止事态升级，不再靠拳头说话了。 他还告诉我，女保安很稀缺，如果我去申请很容易就能成功。 听了朋友的话，我一鼓作气报名保安入职考证的培训。课程一共六天，四天半上课，一天半考试。理论课程主要是门卫需要掌握的法律知识、职责要求、反恐疏散等内容，还有急救课程、自卫实操，这些都是对门卫的强制性要求。


（伦敦夜景） 第一天走进教室，班上同学个个都长得牛高马大，绝大多数都是男的。大家都非常严肃，也不说一句话，很有压迫感。 实际上，当天下午和他们熟悉之后，我发现他们不说话完全不是严肃，而是胆怯害羞。他们当中大多数人都很可爱，很善良也很温柔，只是一下子不敢在这么多人的公众场合多说话。 这些人很多都是远离祖国来英国打拼，做的都是社会底层出力的工作，很多时候还遭受着各种不公歧视。平时，大家八卦抱怨，但依然团结一致，彼此鼓励。 我遇到的教官很有水平。他当过十多年兵，做过十多年警察，也干过十多年私营安保，经验非常丰富。他说压力最大的是做警察，但只有在私营安保行业有人朝他开过枪。


（作为保安的制服穿着） 在培训过程中，我了解到，为了整治安保行业内部暴力犯罪横行的乱象，许多城区委员会自发建立了保安持证上岗制度。 各区有自己的保安证，跨区做保安就需要每个区都考一个证，比较麻烦。随后受英国内政部管辖的安全行业管理局成立，专门负责统一考核，并发放英国全国的保安执业资格证。 保安资格证下分为保安、门卫、监控员、守押押钞、近身护卫（俗称保镖）等，其中门卫和保安区别是可以看管酒吧夜店等现场贩卖酒精饮料的场所。不过现在的门卫，不能再暴揍醉酒闹事的顾客，考证也需要背景调查。 许多经验丰富的老派门卫对此很是不满，认为亲如一家的门卫互相配合、照应，两千多人的大场子只要三个狠人就能看住。 可惜那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如今的夜场靠低薪雇佣大量门卫、搜身搜包、无线电通信、监控录像预防危险化解冲突。


（英国夜店狂欢） 这到底是老派门卫迷恋肾上腺素、过分怀旧，还是新时代保安真的欠缺了一些勇猛精进和战友情谊，不得而知。 现代安保行业的安保策略确实与过往大不相同。英国很多夜店酒吧会互相通信，共同组成一个安保网络。一旦出现突发情况，各店保安可以通过监控系统和无线通话，在嫌疑人逃离自己管辖范围时，转交给下家的保安，共同采取紧急防范措施。 英国的保安和警察有着密切合作。比如有重大集会活动，举办方要提前向警察局进行报备，警察会根据活动性质和规模，派出警员负责安保工作，并对具体的保安进行安保指导和安排。 英国保安在工作期间，是不允许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和限定区域的。比如说一个人在酒吧里闹事了，他可能会逃离其他的安保区域，这个时候保安往往不能追出自己负责的区域，需要立即通过无线电向上级进行报告，上级负责提醒隔壁酒吧的安全负责人。


（去伯恩茅斯拍摄学生短片被海鸥袭击） 英国的保安岗位也分为长期岗位和临时工岗位。我主要做合同工和非全职保安，这样可以自由安排时间，业余去参加表演工作。 除了做夜店门卫，我也做公司大楼保安，每天收发快递，留意进出人员，开门、锁门、收钥匙，其余时间就是上网看新闻。 我的英国保安同事很有意思，很多都和我一样是有色人种，有西非裔、东非裔、东亚裔、东南亚裔、南亚裔以及加勒比裔。 虽然上课时女同学很少，但上班后女同事倒是不少。她们都很照顾我，给我各种提示建议，还带我去超市请我吃零食。 我每天最期待的就是看到这帮伙伴。大家上班见到彼此的第一眼，就会热情洋溢地打招呼，一起吐槽抱怨、插科打诨。


（首登伦敦约克公爵大剧院，凌晨四点表演） 安保工作，每一天每一晚都充满“惊喜”。每晚都能观察无数有趣的人，聆听顾客要浇的愁、要庆祝的快乐。和同事战友拼搏奋斗，偶尔撵人，感受顾客充满创意的唾沫星子喷溅方式。 当然，我没有忘记自己的热爱，此时此刻，我仍在创作自己的话剧和短片作品。 不管是做保安还是表演，都教会了我更好地关心身边的人，努力做帮助他人的事，创作有益他人的作品。 别人应该怎么样，轮不到我评价，但我个人追求的是如何更全面地满足于眼前的现实，活在当下。 如果不能在眼前的现实里看到诗和远方，并且服务于眼前真诚美好的人，就不配为了膨胀的自我去追求所谓的诗和远方。干表演和做保安，皆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