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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一个泰国人被抓了。
人被抓，不稀奇，稀奇的是这被抓的人。 因为，他是当今泰王国，第一律师。 多年以来，他纵横公堂，名扬四海，为民请命，替人伸冤，成为了泰国网络时代人气最高的“暹罗国第一讼师”。 这个人原本应该是，全泰国最不应该被抓的一个人。 他的崛起与坍塌，充满了传奇与宿命，像是泰国社会法制的一个缩影。 Advertisements 让我们得以窥见，泰国平和温柔表层之下，某些一言难尽的真相。  西特拉·比亚邦克，出生于曼谷西南的龙仔厝府。 他出身于一个普通的鱼贩商人家庭，少年时代父母离异，在泰国政法精英阶层里，这样的出身算得上是“出身贫寒”。 他的一个当警察的叔叔，鼓励他去学法律，母亲拼尽全力将他送私立教会初中，后考入曼谷一所重点高中，再后来在兰甘幸大学攻读政治学和法律专业，以“不算优异的成绩”毕业了。 毕业后，他没有当警察，而是在泰国律师公会的法律研究任职，成为了一名律师。  他职业生涯的前半段，充满了泰国特色的正能量。 泰国司法系统，不是老百姓能消费得起的。 律师，更是一个相当“昂贵”的职业。 Advertisements 别说找律师替你打官司，哪怕和律师聊个天，都得每小时收你几千铢的咨询费。 西特拉并没有像很多同行一样，拼了命地寻找富裕的客户，接“有油水”的案子，而是反其道而行之，一头扑向“为人民大众服务”的星辰大海之中。 他积极参加各种慈善活动，奔走于在穷乡僻壤，贫户陋巷，为付不起律师费的劳苦大众提供免费的法律咨询。 他参加了一个名叫“律师与人民”的公益项目，花费大量时间，去帮助贫困民众，替被欠工资的劳工讨薪水，为遭受家暴的妇女讨公道，还免费向泰国中小学生进行普法讲座。 在“按小时收咨询费”的泰国法律界，这么一个年轻有为的青年律师，居然用大量的时间去免费帮助老百姓——这份初心，这种精神，令人肃然起敬。 那时，年轻的西特拉，是一个闪耀着理想主义光辉的“人民律师”。 2016年，他成立了一个“人民律师基金会”的法律援助组织，召集一些有理想，有热血的青年律师，专门帮弱势群体打官司。  2013年 怀孕三个月的泰国女工阿帕，被十轮卡车撞成重伤。西特拉成为受害女工的代理律师，成功为她争取到了巨额的赔偿。 Advertisements 2014年 少年基诺被一伙青年黑帮倒汽油活活烧死，西特拉再次担任受害者家属的代理律师，成功令此案获得舆论关注，迫使警方将施暴者绳之以法，令死者父母得偿所愿。 2016年 一对泰国夫妇在加油站遭到不法警员的陷害。警察通过“塞毒品”的方式栽赃这对倒霉的夫妻运毒，逼迫他们交出了巨额黄金和现金。西特拉替这对被陷害的小夫妻代理，成功扳倒了警员的诬陷，还受害者以清白。 几年间，这个“人民律师团”声名鹊起，江湖人称他们为“律师复仇者联盟”。 他的多年的付出，收获到了丰厚的回报，代理的知名案件越多，来找他主持公道的老百姓就越多。 而他，也凭借着这些赫赫有名的大案，收获了更大的声望。 西特拉，成为了泰国律师界一颗耀眼的新星。  他在Facebook上的粉丝，超过了200万。 Advertisements 他成为了电视台和杂志的宠儿，媒体争相采访他，邀请他登上各种电视节目。他成为了泰国妇孺皆知的“名脸”。 他四处走穴演讲，场场座无虚席。 渐渐地，西特拉开始变得越来越强大，一般的刑事案件和家长里短的民事纠纷，已经不能让他感到满足。 他的矛头，直指权力本身。 2021年，“泰国警察闷杀毒贩案”发生，一名背景深厚的青年警官“法拉利乔”在审讯过程中，嫌疑人莫名死亡。西特拉挺身而出，公开罪证，揭露了警官闷杀嫌疑人的铁证，成功扳倒凶手。 一年后，西特拉再接再厉，在“民主党副党魁连环性侵女子案”和“巴育总理助理以权谋私案”中接连出手，一举将两大位高权重的政客干掉。“色狼党魁”入狱三年，总理助理则黯然辞职。 一介律师，居然将此等高官权臣挑落马下，让西特拉成为了一个传奇，一个一击必杀的侠客，声望达到了顶点。  人生就是这样讽刺，在抵达巅峰的同时，毁灭的路程便也开始了。 名声大噪的的西特拉，接的一些案子，开始给他带来争议。 Advertisements 2017年，一名老师起诉一名警察侵占了自己价值3000万泰铢的彩票，西特拉替被起诉的警察代理，打赢了官司。 2021年，震惊泰国的“叔叔杀害3岁侄女”案中，西特拉成为嫌疑人“蓬叔”的代理律师，结果最终真相大白，以“无辜者人设”混成大网红的蓬叔，被查明正是凶手。替无辜者伸冤的西特拉，顿时变成了替恶魔辩护的西特拉。 2022年，网红“唐莫落水案”中，西特拉成为死者唐莫母亲的代理律师，结果这个奇葩的母亲见利忘义，各种骚操作，将女儿的死亡变成了一次谋财的闹剧，让西特拉也惹了一身骚。 而西特拉本人，也逐渐脱离了“公益律师”的质朴形象。 他开始展示自己奢华的生活，美丽的娇妻，昂贵的名牌衬衫，卡宴跑车，挂满手指的金银首饰，以及像当红男星一般精致的妆容。   最后的崩溃，来自西特拉的好朋友。 这个好朋友，就是素拉切。 作为泰国“第一网红警察”和“头号网红律师”，西特拉和素拉切之间有着深厚的友谊。 Advertisements 他们的成名之路有些类似：寻找舆论最关注的案件，让自己成为万众瞩目的救世主。 律师为当事人奔走，警察则负责义正词严地说出“彻查到底”的名言，两人优势互补，强强联合，一次次地霸占泰国新闻的黄金版面。 2024年4月，素拉切和泰国警总长的史诗级大斗法中，西特拉成为了素拉切的马前卒，公开曝光警总长多萨通过寺庙进行洗钱、收受贿赂的罪证。 然而，最终素拉切还是失败了，被警队除名，财产遭到查封，妻子也被指控“入室盗窃”。 素拉切的倒台，意味着一个显而易见的结果—— 西特拉，在劫难逃了。  2024年11月8日，西特拉的时刻来临了。 他和妻子驾驶着自己的卡宴，在北柳府公路上被警方拦截逮捕。 罪名是：一个居住在法国的泰国名媛，指控西特拉以“替她开设线上博彩网站”的名义，诈骗了自己200万欧元（7000万泰铢）巨款。 西特拉夫妻双双被捕入狱，更多的“受害者”出面指控他们，罪名也很相似——让受害者掏钱，以获得开设博彩网站的庇护。 实际上，西特拉已经成为权力的掮客，替警方收取网赌的保护费，让网赌能够在警方庇护下运营。 只是，素拉切倒台之后，西特拉售卖的“网赌免死牌”失效了，于是愤怒的网赌业主便控告西特拉——这个权钱交易的中介商——诈骗。 这个模式，其实在泰国待过的朋友，应该都很眼熟。我们自己身边的圈子里，也不乏这样的案例。  回顾西特拉，崛起与衰亡的人生大戏，实在令人唏嘘。 一开始的时候，我相信他是一个有理想，有热血的青年律师。 他的那些作为，成立的那些法律援助组织，免费帮助过的那些泰国贫苦民众，都是真实的。我不认为那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一种为塑造正面人设而刻意做出的假象。 我更愿意相信，那就是一个出身平凡的泰国青年法律工作者，赤诚无暇的初心。 但是在那个泥沙俱下的体系中，他终究还是迷失了。 他成为了大人物的工具，用自己的知名度，自己的法律专业知识，追名逐利，为虎作伥，甚至不惜成为大人物贪赃枉法的白手套，扮演政治斗争中冲锋陷阵的敢死队。 他忘记了自己当年的理想，背弃了曾经的初心。 融入了那片混沌不明的灰暗，成为了他当年所要打到的对象，活成了一个“人民律师”最不应该活成的样子。  泰国司法，是一场富人的游戏。 贫者无处申冤，富人总有脱罪法门，只要你出得起足够的价码，总会有熟门熟路的大律师，为你牵线搭桥，出谋划策，找出法律中一些千奇百怪的后门，一些“说得上话”的人物，替你摆平一切，本来无计可施的绝境。 而像西特拉这样的网红律师，另辟蹊径，通过网上打造人设的方式，吸引求告无门的民众，以此绕过盘根错节的旧体系，成为泰国既有体系中，剑走偏锋的新星。  但是，即便是他们，在功成名就之后，依旧将自己揉进了那片黑暗之中。 无论是网红律师，还是网红警察，都无法救赎那个体系本身。 他们不过是当代的包青天与宋世杰的拙劣幻像，貌似开辟了一条虚假的绿色通道，无法从根本上解决腐败与不公的弊病。 若人间有道，便不再需要网红式的英雄。 若人间本无道，纵是真正的英雄，也会蜕变成虚伪的恶棍。 这，就是西特拉的悲剧。  然而，人间依旧呼唤英雄，渴望英雄。 即便他们知道，英雄是虚妄的偶像，也渴望着英雄们能带给自己一次沉冤得雪的正义。 因为，对于那些连英雄都无法诞生的地方，众生会更加绝望。 在未来，在眼下，泰国还会出现很多个西特拉，让“网红大律师”这种泰国特产，发扬光大，代代传承。 或许有一天，他们当中的一两个，能够成为真正的英杰，不再与他们所否定的世界同流合污，而是一点点地变更这个世界，让它向着更光明的未来，缓慢地蜕变。 这一个西特拉，没戏了。 愿下一个，能表现得更好些吧。  文：老汉 Advertiseme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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