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联酋和以色列签署历史性的和平协议,全球媒体聚焦未来阿以和平前景的同时,许多人的现实生活也即将被这份协议彻底改变。 以色列人自然对协议充满欣喜。除去 " 战略突破 "、" 以阿以和平促进巴以和平 " 这些大而化之的政治因素,以色列人更看重协议给自身带来的经济机遇。一位在高科技公司工作的以色列朋友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向阿联酋出口产品并吸引阿土豪投资项目研发了。 夹缝中的巴勒斯坦人的感受却不是那么愉快:消息传回以后,有部分激进的巴勒斯坦人跑到岩顶清真寺前烧阿联酋国旗,后被以色列军警阻止。 ● 巴勒斯坦人游行抗议阿以和平协议 / 网络其实巴勒斯坦人应该感谢阿联酋:最近十年来,随着伊朗核危机、叙利亚内战、ISIS 极端组织、沙特对战也门胡塞武装、乃至刚刚发生的贝鲁特大爆炸接连爆发,中东地区的危机此起彼伏,巴以问题已经从世界主流媒体头条和普通民众的记忆中消失许久了。直到这次阿联酋欲同以色列复交,才让巴勒斯坦问题重新回到世界的视野中。 而大多数巴勒斯坦人,尤其是在我所在的东耶路撒冷地区,看到阿以和平协议后更多的是一种无可奈何的佛系态度。 " 阿拉伯人全都指望不上 " " 多少年了,这些阿拉伯人全都指望不上。我们曾寄希望于萨达姆,结果呢?他向以色列发射了 29 枚导弹,然后就结束了 "。对与阿联酋的和平协议,身为富二代、在阿克萨清真寺做会计的卡里姆,言语有些无奈。 ● 在阿克萨清真寺当会计的卡里姆 / 世界说他指的是 1991 年海湾战争期间,萨达姆政权故意用飞毛腿导弹袭击以色列,试图将以色列卷入冲突离间美国跟阿拉伯国家的联盟,但未能得逞。 在联合国划分东西耶路撒冷分界线边上的茶馆里,他一边咂着阿拉伯薄荷茶,一边又嘲讽加沙地带的哈马斯武装:"30 年过去了,我们还在扔导弹,每天能打四五十枚,但在以色列的铁穹防空系统面前,连造成物质损失都难了。" 对巴勒斯坦当局,卡里姆也缺乏好感。在他看来,巴解组织 1990 年代跟以色列签署和平协议、接管约旦河西岸领土后,自己的生活反而变糟了。 卡里姆的家位于巴勒斯坦约旦河西岸,耶路撒冷以东,一个叫 Eizariya 的小城。以前以色列占领时,他从西岸的家过来耶路撒冷上班,开车十分钟就到了。后来以色列把地方交还给巴勒斯坦当局后,设置了检查站,卡里姆每天上班开车单程要 40 分钟,还要接受一系列的检查和盘问。 另外由于距离耶路撒冷只有不到 30 公里,以色列要求 Eizariya 去军事化以消除潜在威胁,结果,一万七千人口的镇子上,只设置了五名警察,而且警察的话也没人听:" 因为警察是巴勒斯坦当局的,但很多像我这样的居民都有以色列的居住证,大家都觉得他们(巴勒斯坦当局)管我们就是不合法。" ● 耶路撒冷老城阿拉伯区 / 世界说生活在东耶路撒冷的学生 Saja 对阿拉伯人做了区分,她认为约旦、黎巴嫩和叙利亚历史上都曾经帮助过巴勒斯坦抵抗以色列侵略,也大规模接纳过巴勒斯坦难民,是巴勒斯坦人的朋友,但几个海湾国家却在巴以、阿以中东战争时不见了踪影。 固然这次跟以色列建交的阿联酋 1971 年才建国,也没机会参与前三次中东战争、接收难民,但依然无法避免 Saja 的反感:" 和埃及、约旦签订和平协议(分别在 1979,1994 年签订)没有关系,那是为了停战签的,不想打仗了。但现在没有战争了,阿联酋还和以色列建立关系。他们根本就不考虑巴勒斯坦人的感受。" 有趣的是,眼见土耳其在这次风波中,表现出一面跟以色列保持了外交关系、一面又威胁与跟以色列和解的阿联酋断交的两面派作风,Saja 最欣赏的地区国家却是土耳其,而且几乎可以用 " 仰望 " 来形容。她怀念那个在庞大的奥斯曼帝国庇护下,各地民众和平共处、高度自治的黄金时代。 这也许跟 Saja 的家世有关。她的曾祖父是奥斯曼帝国时期耶路撒冷著名大法官,属于当时标准权贵阶层,现在一家人还生活在能俯瞰整个耶路撒冷老城的奥斯曼时期的房子里。也因为曾祖父的特殊地位,四次中东战争都没有打到她家门口来。 ● Saja 家房顶的耶路撒冷景色 / 世界说然而理想归理想,现实中 Saja 的家位于以色列占领的领土上,早已失去奥斯曼帝国的荫蔽。她敏锐地看到,阿以关系正常化虽然以以色列停止吞并东耶路撒冷领土为前提,内塔尼亚胡这么做只是为了和海湾国家交朋友,最终是不会停止吞并巴勒斯坦的。 生存意味着妥协 事实上,1967 年六日战争以色列占领东耶路撒冷后,警力、司法、市政系统就全面铺开,直至今日已经根深蒂固。像 Saja 这样世代生活在东耶路撒冷土地上的巴勒斯坦人,想要继续在这里生存下去,就意味着妥协。 现在 Saja 在耶路撒冷一所以色列顶级大学读医药学,为了更好的获得教育和就业资源,她像很多约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人一样,开始学习希伯来语。 语言课上的犹太复国主义内容,却折磨着 Saja 的心灵。课上老师宣称以色列没有杀害任何巴勒斯坦人或是逼迫任何人离开家园,是 " 巴勒斯坦人看犹太人来了,主动把土地让了出去 "。Saja 回忆自己 " 当时就在课上哭了,一路哭着回到了家 "。 Saja 的希伯来语课堂上,有 20 多位阿拉伯学生,大家看着彼此,没有任何人敢出声," 大家都怕触及敏感话题,导致自己被赶出校园。" 明知希伯来语课上会有不愉快发生,很多巴勒斯坦阿拉伯人还是下决心啃下这门语言,原因也很明显:为了找工作。拿 Saja 学的生物医药来说,在阿拉伯人为主要人口的东耶路撒冷,只有两家医院招收说阿拉伯语的毕业生,为了拓宽就业面,她就要跨过希伯来语这个门槛。 当然,学习希语让 Saja 对以色列产生了些积极看法,改变了她对犹太人和犹太文化的刻板印象。以前她在老城里看到犹太人,就觉得他们要买她家房子。现在她觉得犹太人很多元," 不全是来抢地盘的 "。 但加沙地带跟约旦河西岸相比,则是另一个世界。 西岸人可以来以色列打工赚犹太富人的钱,再回到低物价的西岸花,日子过得舒舒服服,加沙人不仅不能在以色列打工,还面临重重封锁。西岸没有任何自然资源,水和电还要靠以色列供给,加沙倒是有海岸天然气和饮用水,以及伊朗地区代理人的资金扶持,不过因为常年跟以色列冲突,经济凋敝,连饮水净化系统都没有,所以当阿以和平协议的消息传来,身边那些在约旦河西岸、东耶路撒冷附近生活的巴人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佛系态度时,加沙的巴人及与他们来往的阿拉伯人则激进得多。 约旦女医生 Salma 致力于以医疗资源援助巴勒斯坦,也因此和医疗物资匮乏的加沙有着密切的联系。她希望看到哈马斯武装毁灭以色列,只有这样才能实现真正的和平。在她眼里,加沙巴勒斯坦人发动对以色列的暴力抗争,不是出于英雄主义情节,而是别无他途:" 他们知道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死,即使不是死在炮火中,日常生活的困苦也在慢慢杀死他们。" 然而,与加沙相比,位于约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人无论从人数还是政治上,都更能代表巴勒斯坦的主流。 最近几十年来,面对以色列对领土的蚕食,巴人已经意识到建国梦渐去渐远,平时在拉马拉、伯利恒西岸城市和当地巴人聊天,大家已经很少再提巴勒斯坦建国了。这次阿以协议,更像是在建国梦的棺材板上多加了一个钉子。 ● 耶路撒冷老城中的巴勒斯坦人 / 世界说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巴勒斯坦人愿意抛下一切举手投降。在巴勒斯坦人眼里,比起民族、宗教和国家,他们更倾向于地理认同,也就是对巴勒斯坦土地的认同,他们从祖辈开始生活的土地叫巴勒斯坦,家也叫巴勒斯坦。 出身名门的 Saja 本可以轻易获得以色列国籍,并因此取得更多的发展机会,她已经迈过了学希伯来语学习的坎,但却始终不愿迈过入籍这道坎。 " 他们让我发誓,承认以色列主权的合法性,承认以色列是我的家园,这对我来说太难了。"Saja 捂着胸口说。" 除非有一天,他们告诉我,没有以色列国籍就要离开耶路撒冷,我才会考虑入籍。因为这里是巴勒斯坦,我的家。" (责编 / 权文武) 点击图片直达往期精选免责声明:如果本文章内容侵犯了您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及时处理,谢谢合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