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脱口秀玩坏了的美国总统

《周六夜现场》

" 我将成为下一届总统！"11 月 7 日，乔 · 拜登在特拉华州威尔明顿向全国发表胜选演说时，自信地宣布。

12 个小时后，类似的桥段出现在 NBC 夜间脱口秀节目《周六夜现场》。" 我们成功了，" 由喜剧演员金 · 凯瑞扮演的拜登表示，" 老实说，我有点不敢相信。好事已经很久没有发生了。"

演员玛雅 · 鲁道夫模仿新当选的副总统卡马拉 · 哈里斯，穿着同款白色套装西服的她说：" 能够成为第一位女性、第一位黑人、第一位印第安裔美国人和第一位双性恋副总统，我感到谦卑和荣幸。"

这个小品还包括由亚历克 · 鲍德温扮演的特朗普，发表现实中还未发生的落选演讲。鲍德温对着镜头说：" 我向我所有的支持者发誓，我要和这件事斗争到底。我绝不会放弃，你们也不应该放弃。"

随后，这位 " 特朗普 " 还表示，是自己赢了选举，依据是身旁助理手上象征共和党的飘红地图。镜头给了地图特写后，观众才得以看清：该地图显示美国各州新冠疾病的确诊人数。

这一笑料百出的讽刺短剧，成为了美国社交媒体热议的焦点。事实上，每届总统选举结果尘埃落定时，也是美国夜间脱口秀的收视巅峰——民众都迫不及待地想看擅长辛辣吐槽的脱口秀主持人如何评论竞选结果。

美国脱口秀界对 2020 年总统选举结果尤为满意，这与美国演艺界普遍倾向左翼的民主党有关。CBS《晚间秀》主持人斯蒂芬 · 科尔伯特（人称抠抠熊）以开气泡酒作为开场，庆祝特朗普输掉了 2020 年的选举，并说道："4 年后，美国人可以呼气了。"

脱口秀最早起源于英格兰地区聚众演讲的咖啡馆文化，而它的节目形态诞生在美国。1954 年，NBC 电视台的《今夜秀》（The Tonight Show Starring Johnny Carson）开播，大受好评，使脱口秀节目开始在全美流行。

经过 60 多年的发展，脱口秀成为美国社会不可或缺的娱乐形式。主流电视台如 NBC、CBS、ABC 发展出了日间脱口秀和夜间脱口秀等节目类型，而网络社交平台亦有众多个人博主以政论的形式，成为脱口秀主持人。

这其中还有细微的差别。日间脱口秀由于在工作日白天播放，受众多为妇女、儿童、老人，因此话题围绕着情感、健康等软性主题展开。脱口秀女王奥普拉的《The Oprah Winfrey Show》就是其中的典型。而为下班一族播放的深夜脱口秀更倾向于针砭时弊，邀请的嘉宾往往更加高端和精英化。

值得一提的是，从老牌电视台发展出来的脱口秀广受欢迎，是因为其代表了美国人推崇和欣赏的价值观——意见的多样性表达。中国观众熟知的《小崔每日秀》主持人特雷弗 · 诺亚（人称崔娃）、斯蒂芬 · 科尔伯特等名嘴，都以辛辣嘲讽政客的虚假造作而声名远扬。

脱口秀甚至能影响选举结果。皮尤研究中心的一份研究显示，18 至 29 岁的美国年轻人中，近一半从夜间脱口秀中获取与选举有关的信息，成年人中超过 1/4 在投票中的态度受脱口秀影响。

加州大学圣塔分校官网曾发表社论指出，脱口秀节目能提高年轻人对政治问题的关注，进而影响大选投票率。有研究指出，超过一半的福克斯新闻观众是 68 岁以上的老人。对比而言，喜剧脱口秀节目从 18 到 29 岁的人群中，吸引了 39%～43% 的观众关注政治议题。

" 不要只关注福克斯、CNN。是时候正视幽默和喜剧对美国大选的影响了。" 该社论指出。

脱口秀在美国发展的 60 多年以来，许多总统候选人，如肯尼迪、尼克松、克林顿、小布什、奥巴马、希拉里、特朗普等，都上过节目做竞选宣传。

最早开总统候选人上脱口秀先河的，是民主党人 " 演讲大师 " 约翰 · 肯尼迪。1960 年，总统候选人肯尼迪出现在杰克 · 帕尔主持的《今夜秀》中，在节目中大谈共产主义。时事评论员弗兰克 · 里奇在《纽约时报》专栏写道：" 按照 1960 年的标准，总统候选人出现在娱乐节目中，是一件令人震惊的事。"

奥巴马则是其中最擅长上脱口秀节目的美国总统。无论是就任时还是卸任后，脱口秀都成了他拉拢年轻选民的政治公关舞台。2009 年 3 月，奥巴马成了莱诺（Jay Leno）主持的《今夜秀》来宾，是第一位出现在深夜脱口秀演播室观众面前的时任总统。

2013 年，再度当选的奥巴马第二次上莱诺的《今夜秀》。这一次，他显得轻车熟路，开始主动制造话题。他批评俄罗斯给予前国家安全局雇员爱德华 · 斯诺登临时庇护，还批评俄罗斯的反同性恋立法。这一充满噱头的总统访谈，将该节目的收视率提升到 9 个月来的最高水平。

同样深谙脱口秀之道的是当时的第一夫人米歇尔 · 奥巴马。在奥巴马还是总统候选人时，2008 年 8 月，米歇尔就参加了莱诺的节目，表示自己爱上网采购平民品牌。这一发言被认为是米歇尔的 " 明人暗话 " ——共和党副总统候选人佩林此前被曝花 15 万美元公帑买新衣。除此以外，米歇尔还在多个脱口秀节目中展示个人才艺，如唱歌、跳舞、演讲，还跟主持人比拼俯卧撑，样样精通。

近年来的名场面要属 2016 年 4 月，还是候选人的特朗普与 NBC 主持人吉米 · 法伦（绰号肥伦）的互动了。对着西装革履、即将赴新罕布什尔州拉票的特朗普，吉米 · 法伦提出：" 在你当选美国总统之前，能不能让我摸一下你的头发？" 特朗普同意后，肥伦则对着他的头发一阵猛薅，向观众证实了他的金发不是假发。

事实上，脱口秀之所以受美国政客的欢迎，与美国的政治生态和社交环境有关。美国政客总想塑造风趣幽默的形象。懂幽默、会演讲、擅沟通，是美国人眼里领导人不可或缺的特质。

针对上述现象，《纽约时报》曾撰文指出，国内的历史学家和哲学家都想就严肃的问题向政客们提问，但喜剧脱口秀节目拥有了这个优先权。" 为什么两个死气沉沉、严肃而紧张的领导人要拼命证明他们是轻松的，这还不太清楚。当然，任何想知道原因的人显然都是个闷骚货。"

1990 年代的美国脱口秀，流行这样一句玩笑话：如果写不出剧本了，就去看看克林顿的新闻。克林顿的花花公子形象和公开的性丑闻，是夜间脱口秀活跃气氛的最佳佐料。

十年一轮回。自特朗普宣布参选后，他成了深夜最受欢迎的玩笑对象。据 Lichter 的数据，2017 年，深夜节目中关于特朗普的笑话超过 3100 个。这个数字，近两倍于深夜脱口秀为克林顿在 1998 年制造的 1700 个笑话。

对于这样一个天生自带新闻点和雷人金句的总统，脱口秀主持人当然不会吝惜火力。据 CMBC 报道，特朗普宣布参选以来，大多数深夜节目都在效仿乔恩 · 斯图尔特的《每日秀》（又名《囧司徒每日秀》），变得愈加政治化，而对流行文化和好莱坞明星的关注则少了不少。

比如，2015 年开播的《深夜塞斯 · 梅尔斯》几乎完全用于报道特朗普、他的家人和盟友。而 HBO 周播王牌节目、由约翰 · 奥利弗主持的《上周今夜秀》，每周的 20～30 分钟时间，也常常被用来讨论特朗普的政策和他所聘请的政府高层。就连以采访好莱坞明星见长的吉米 · 法伦，也在近些年转向了更具政治色彩的独白。

一组数据能更好说明这一情况。2016 年，特朗普在深夜脱口秀中被调侃的次数，与希拉里 · 克林顿相比是 3 ∶ 1。到了 2020 年，关于特朗普的笑话与拜登的这一比例是 30 ∶ 1。

不过，特朗普的出现并非为所有脱口秀节目喜闻乐见。脱口秀从业者哈格尔曾在受访时说，很多喜剧都是为了提高新闻的戏剧性或滑稽性，以博得笑声。然而，当涉及特朗普时，" 大多数故事已经如此超现实 "，这使得讽刺变得困难。

这一现实危机让脱口秀从业者深受其困，甚至导致从业人员的大量流失。最具代表性的要数《肥伦秀》首席编剧丽贝卡 · 德赖斯代尔的离职。

而据《芝加哥太阳时报》翻出的一篇 Facebook 帖子，德赖斯代尔离职的部分原因是，她不想再写更多关于特朗普的喜剧片段。帖子中写道：" 取笑特朗普的项目，或者做关于特朗普的材料，导致了创作团队的分裂、焦虑、眼泪和痛苦。"

" 我不能决定这次选举的结果，但我可以为自己做出选择，把他从我的创作生活中剥离出去。" 德赖斯代尔表示。

不过，即便特朗普时代落幕，深夜脱口秀也已经不可能在短期内摆脱特朗普的影响。历史上的先例是，克林顿卸任后，美国媒体依然热爱用其当笑料，甚至调侃他的次数比调侃后任总统小布什还多。

当然，在特朗普面前，这些都不算什么。而他若能实现和平交权，不出其他幺蛾子，就会让很多美国人感恩戴德。

作者 | 本刊记者 朱秋雨

编辑 | 谢奕秋 [email protected]

排版 | 李倩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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