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选前拔掉肉中刺 莫迪为“四个一”宏图扫除障碍(图)

近日，印度德里首席部长兼平民党主席阿文德·凯杰里瓦尔（Arvind kejriwal）因涉嫌“洗钱”被印度执法局（Enforcement Directorate）强行逮捕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举世瞩目。德国、美国和联合国先后发声，敦促莫迪政府能给予阿文德“公平、透明、及时的合法处理”，但印方指责这是“干涉内政”，并向各方进行交涉。3月31日，印度反对党联盟（“印度国家发展包容性联盟”， Indian National Developmental Inclusive Alliance，缩写INDIA)举行名为“拯救民主”的大规模集会，声援阿文德。4月2日，德里法院就此举行听证会，最终接受印度执法局调查尚未完成的说法，批准拘押阿文德至4月15日。4月19日至6月1日，印度将举行全国大选，大选前夕，口碑甚好、连续三届当选德里首席部长、有望参加本次总理竞逐的阿文德却被捕了，而且调查看起来没完没了，这将直接影响其参选，乃至影响整个平民党参选进程。因此阿文德指责这是印人党的政治阴谋。 目前来看，阿文德翻盘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德里高法、印度选举委员会都没有按照印度宪法的赋权来秉公执法，施加建设性影响力。截至目前，虽然印度民众心存不满，但敢于公开表达不满、仗义执言的人数有限。反对党阵营，国大党领导人拉胡尔·甘地、泰米尔纳德邦首席部长M.K.斯大林、印度查谟-克什米尔邦前邦长马利克等人站出来，公然指责莫迪政府逮捕德里首席部长是滥用公权，以权谋私，破坏印度民主。个别媒体批评莫迪政府这般操作破坏印度民主与联邦体制。但相对于莫迪政府、印人党（BJP）及其母体组织国民志愿服务团（RSS）的庞大势力而言，这些反对声音不足以对莫迪政府形成压力。 莫迪政府为何在大选前夕逮捕德里首席部长？阿文德和他的平民党被盯上，只因他自身的条件和政治理念，以及平民党目前的声势好巧不巧地成了莫迪和印人党的肉中刺。以下就从这三个“不巧”说起。


当地时间2024年3月28日，印度新德里，德里首席部长阿文德·凯杰里瓦尔（Arvind kejriwal）在一起酒案中出庭后离开了劳斯大道法院。 德里首席部长“不巧”比莫迪年轻有为 德里首席部长阿文德1968年出生于哈里亚纳邦，现年56岁。他平民出身，机械工程专业毕业，一路摸爬滚打，历尽艰辛，体面一点的工作做过塔塔集团的员工、慈善基金会志愿者、德里的税收专员。正是切身体会印度下层民众生活不易，2006年阿文德决定辞去德里税务专员的职位，去组建一个政党，希望借此参政报国。 2012年，阿文德组建Aam Aadmi Party，缩写为AAP，意为普通民众的党（Common Man's Party），简称“平民党”。该党成立后，2013年德里举行换届选举，平民党作为地方政党进行参选，与印人党、国大党等全国性政党展开竞争。在这次参选中，平民党犹如一匹黑马，脱颖而出，在德里议会赢得28席，以3席之差落后于印人党（31席）。德里议会总席位是70席，由于没有任何政党超过2/3席位，因而需要建立联合政府。印人党优先组阁未能成功，随后，时年仅45岁的阿文德率领平民党联合其他党派组建联合政府，阿文德成为德里首席部长。 在随后2015年、2020年的换届选举中，每次印人党都倾注很大心力来攻夺德里，但均未成功，阿文德因而连续三届担任德里首席部长，可谓年轻有为，并计划参加今年的大选。较之年轻有为的阿文德，印度现任总理莫迪出生于1950年，现年74岁，二者相差18岁。毫无疑问，阿文德具有年龄优势，因而被誉为既是印度过去十年中最有影响力的政党领袖之一，又是可能挑战印人党执政地位的后起之秀。如此来看，虽然阿文德即使今年参选也无法对莫迪构成威胁，但他后起之势可能威胁印人党长期执政地位。因此，从着眼印人党长期执政地位视角来看，大选前夕，莫迪政府利用其执政优势，对阿文德下手，不足为奇。


当地时间2024年4月6日，印度普什卡，大选将至，印度总理莫迪在竞选集会上向支持者发表讲话。视觉中国 图 阿文德“不巧”与莫迪的治国理念不同 莫迪总理素怀政治抱负。自2014年执政以来，先后颁布“厕所革命”、“税制变革”、“废币改革”、“总理基金”、“数字印度”、“印度制造”、“新印度”、“印度替代”等系列举措，致使印度社会发生深刻变化。目前，印度经济正在起飞，GDP赶超日本与德国成为世界第三指日可待；政治上，反对党已被印人党各种“挖墙脚”打得七零八落；宗教文化上高举印度教民族主义（Hindutva)。如此发展，旨在实现印人党及其母体组织国民志愿服务团“四个一”的政治理想——“one nation, one election, one language, one religion”，即一个民族国家（婆罗多，Bharat）；一个选举（改革现有选举制度，将国选与邦选合并，形成美国式选举）；一种语言（以印度语为主体）；一种宗教（以印度教为主体，即印度教民族主义），促进印度早日成为世界大国，及早实现“大婆罗多”梦（Arkhand Bharat）。这也是莫迪政府去年决定修改国名为“婆罗多”（Bharat）的深层原因之一。 眼下，印度前总统科温德正领衔推进“one nation, one election”事宜。而若想实现目标，印人党需要在这次大选中获得人民院的2/3议会席位（总席位543），实现印人党单独执政，不再像以前那样联合其它党派组建联合政府。只有这样，莫迪政府才能通过议会修改宪法，实现“one nation, one election”。从这一点来说，莫迪事前表示希望这次大选印人党获得370席左右，这是奠定印人党下一步长期执政地位的重要基础。 与莫迪总理致力于加强中央集权，修宪修改印度民主体制，建立一个以印度教为主体、印人党长期执政的“婆罗多”民族国家不同，阿文德崇尚圣雄甘地的“甘地式社会主义”，强调尊重现有印度宪法，尊重印度宪法所维护的自由、公正、平等的思想，因为这是印度先辈在长期反抗英殖民侵略过程中的智慧结晶，主张建立“小政府、大社会”的印度国家，政党不是去强调意识形态，而是应该发挥执政优势照顾广大普通民众的利益，这样印度国家发展才有希望，最终走向繁荣富强。正是如此，阿文德领导的平民党积极加入去年建立的反对党联盟INDIA，并成为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显然，阿文德与莫迪的治国理念有天壤之别，且两党合作希望渺茫。在此背景下，莫迪政府利用执政优势，打压阿文德及其领导的政党。


当地时间2024年3月22日，印度新德里，平民党工人在抗议德里首席部长阿文德·凯杰里瓦尔被捕时被德里警方拘留。视觉中国 资料图 平民党“不巧”成为印人党竞争对手 平民党自2012年成立以来发展迅速，目前已是全国性政党，在全印度25邦区设立分支，积极准备2024年大选。更为重要的是，该党目前执掌着印人党眼中的三个“关键”邦区，分别是旁遮普邦，以及中央直辖区德里和昌迪加尔，这三个邦区在印度议会人民院共拥有21个席位，也是印人党与平民党竞争最为激烈的地方。 首先，德里。如前所述，阿文德三次连任德里首席部长，口碑很好。德里是印度首都，其政治象征意义不言自明。若莫迪和印人党三次赢得大选连续执政，而德里却一直在反对党管理之下，对于深怀政治抱负的莫迪、印人党和国民志愿服务团来说，显然很没面子。今年大选，印人党与平民党激烈竞争人民院在德里的7个席位，2025年德里还将进行换届选举。如此一来，今年大选前夕，以莫迪政府以前惯有的利用印度执法局、调查局等“调查”手法，找个“罪名”，打掉劲敌，无疑将为印人党下一步掌管德里奠定基础。 其次，旁遮普邦。对于莫迪、印人党和国民志愿服务团来说，旁遮普邦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该邦原来是锡克帝国的一部分，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且主体居民信仰锡克教，与印度教不同。与此同时，该邦不但有历史遗留的“卡利斯坦运动”（编注：即锡克教分离主义运动）问题，而且锡克人勇猛善战、独立意识很强。正因为此，印人党和国民志愿服务团前期在此积极布局，他们在其他邦区攻城略地，所向披靡，但在旁遮普的成绩却不如人意。该邦此前是国大党执政，2022年换届选举中，印人党与国大党激烈角逐，结果都败给了平民党。 在“卡利斯坦运动”仍然活跃的今天，印人党非常希望在这次大选中赢得人民院在该邦的大部分席位（人民院在旁遮普共有13个席位），为下一步拿下该邦邦选打下基础，因而与平民党存在激烈竞争。在如此利益驱动下，大选前夕，利用执政优势打压在该邦执政的平民党领袖阿文德，为印人党获取更多议会席位做准备，无疑是莫迪政府的上乘选择。 第三，昌迪加尔。昌迪加尔是中央直辖市，拥有单独市议会。该市原来也是锡克帝国的一部分。1947年英国撤退，印巴分治，原来的锡克帝国地盘也被一分为二，一部分给印度，即印度建国初期的旁遮普邦，另一部分给了巴基斯坦，即现在巴基斯坦的旁遮普省。昌迪加尔是独立后印度旁遮普邦的首府城市。由于印度旁遮普邦民众比较特殊，“卡利斯坦主义”比较浓厚，因此印度中央政府几次以“语言分邦”等理由分割缩小该邦，其部分土地被划入今天的哈里亚纳邦、喜马偕尔邦。1994年，印度政府又以立法形式将昌迪加尔从旁遮普邦分离出来，成立单独的中央直辖区。 昌迪加尔虽然面积不大，但地理位置比较重要，是连接旁遮普邦、哈里亚纳邦和喜马偕尔邦的枢纽。印人党及国民志愿服务团非常重视该市，每次换届选举都积极争夺该市。遗憾的是，被誉为“选举达人”的印人党在2021年该市换届选举中，却败给了成立还不到10年的平民党。可见平民党崛起壮大之势。 综上所述，从选举政治政党间丛林法则来看，针对今年印度选举，莫迪再度成为总理应该没有悬念，但若想拿到印度议会2/3多数优势，即莫迪所期望的370席、实现印人党单独执政，进而好推进下一步政治议程，还是需要下一番功夫。2019年大选，印人党在人民院仅获得303席。因此，面对阿文德的“年轻有为”、“道不相同”和“前景威胁”，莫迪只有利用其执政优势打倒这个竞争对手，方能更好实现选举目标。 莫迪执政10年，积累了很多“盔甲武器”，包括印度执法局、印度调查局、印度选举委员会、印度高法、印度媒体、印度电信、印度财阀等。这些强有力机构和财团，加上印人党和国民志愿服务团的庞大分支，赋予莫迪“三头六臂”和无限潜能。印度知名漫画家Satish Acharya的作品对此做了生动的刻画（见下图）。


印度漫画家Satish Acharya的作品，满身盔甲的莫迪手中的几根大棒从右至左分别代表印度执法局（ED）、印度中央调查局（CBI）、印度税务调查局（IT）、印度媒体（GODI MEDIA）、印度选举委员会（EC）、印度教民族主义（RELIGION）、印度电信部门（IT CELL）、印度选举债券（ELECTION BONDS） 在上述三个“不巧”之下，具有“后起之秀”优势的阿文德，无疑成为莫迪的重点“猎物”。对莫迪而言，在这么多“盔甲武器”赋能之下，拿下这个德里首席部长是小菜一碟。如印度主流报纸《教徒报》社评所言：莫迪政府以涉嫌“洗钱案”为由，在大选前夕逮捕竞争对手德里首席部长，是印人党打压反对党的常用做法…… 可问题是：莫迪政府会轻易释放这位明显存在“威胁”的德里首席部长吗？阿文德被捕能促进莫迪实现其政治目的吗？印人党这次大选获得席位若超过370席实现单独执政，莫迪第三任期将做出哪些重要举措？这些问题值得深思。 （姚远梅，华东师范大学社会主义历史与文献研究院副教授，南亚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