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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白日之下性侵、虐老‥香港记者也无能为力(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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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4-20 19:31:1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来自: IN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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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1月,香港一家名叫“康桥之家”的残疾人院舎院长张建华被指控,在1982年到1986年持续性侵院内多名7岁到12岁的未成年视力障碍女童。当时,鉴于张建华是视障患者,最终只被判两年零九个月监禁。 而直到前不久的3月25日,改编自该案的《白日之下》已在香港上映四个月、即将在内地上映之际,张建华性侵智障少女案才终于裁定原告方胜诉:张建华与康桥之家须赔偿共约119万港元。 此时,距离张建华初次受到指控,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


《白日之下》剧照 电影拍出来,只像是一个不轻不重的注脚,就像片中记者完成的一篇报道,义愤填膺地揭露了黑暗,当事人却“没有一个受到应有惩罚”。这股无力从戏内延展到戏外,在所有拥有相似经验的现代社会普遍弥漫。 但在这个时代,我们仍然需要这样的电影。正如余香凝饰演的记者凌晓琪所说:“如果有人记得的话,两天也好。”这不是理想主义的口号,而是苍白现实里稀贵而遒劲的生命力。 这就是《白日之下》的可贵之处。这不是那种邪不压正的理想主义热血电影,而在于它小心翼翼地撕开了一层带刺的面具:我们生活的世界究竟如何形成,恶与善如何彼此依存?当黑暗被拂去,光明真的是人们需要的吗? 罪与罚只是结局,而生出真实社会的根,得从人性上去找。面对法律、媒体都未能解决的问题,面对时间和历史也无法抚平的伤痛,至少,我们需要一些渠道去表达和发问。 导演简君晋在豆瓣发表了名为“电影未必可以解决问题,但至少可以向世界提出问题”的创作谈,他写道:“我们一直追求社会安定繁荣,却有一些人连基本的生活要求和生存尊严也不能达到。电影未必可以解决问题,但至少应向世界提出问题,让更多人思考。” 闯入者 讨论《白日之下》,离不开“空间”概念。 众所周知香港人多地少,如那句老话“借来的地方,借来的时间”,高楼密集,若非地处低纬度亚热带,白日其实罕见。众生命运,需得到藏匿在都市丛林里的微小罅隙里去窥见,其中最常见的,就是挤在唐楼里的压缩空间。 电影发生的主要地点“彩虹之家”,即真实新闻里的“康桥之家”,就是嵌在一栋老式楼梯房内部的一层,是一个藏于楼中之阁的半封闭空间。 身为记者的女主角凌晓琪,只身潜入养老院进行调查,她是这个封闭环境的“闯入者”,也是一种固定权利和规则模式的闯入者。


《白日之下》剧照 类似社会学家福柯提出的“圆形监狱”结构,由一个个监禁的“样板间”构成的“彩虹之家”,就是一个以人面兽心的院长、芳姐为权力中心的“全景敞视空间”。作为闯入者的凌晓琪,则致力于要打破这种权力结构。 电影的人物设置不太传统,主角凌晓琪并不是主体故事的主人公,她是一家香港媒体的“侦查组”记者,因为接到“彩虹之家”虐待残疾人与老人的线索,只身潜入,想要取证调查,做一条够“爆”的新闻。 通过凌晓琪的眼睛,电影呈现了香港弱势群体尊严的丧失:居住环境脏乱差,死老鼠堆在角落;护工会对老年残疾人采取“电击”,对智障少年也毫无耐心;护工头芳姐会对失去自理能力的老人随意打骂,且看动作熟练程度早已习以为常。 全片第一个小高潮,是“彩虹之家”护工们给老人洗澡那一幕,老人们被推到天台,脱光衣服,手脚绑在椅子上。护工举着喷头,像洗猪肉那样冲洗老人的身体。 凌晓琪和阿亮站在对面天台上,将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老人们沐浴在日光之下,却毫无反抗能力,只能任人摆弄,尊严全无。 香港楼台密集,天台并不是一个隐私的地方,即便不是有意,其实居住在周围的居民都能看见那一幕。故意把老人们拖到天台冲洗,一是恶意的羞辱,二是猖狂的叫嚣。因为他们知道,这一幕就算被看见,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养老院敢明目张胆虐待老人,且在过去十几年内被投诉过几十次,很明显存在无法解开的死结。


《白日之下》剧照 通过采访议员和福利署的官员,凌晓琪逐渐触摸到了原因:政府将残障护理与养老机构责任外包,却又缺乏监管与人手,市场的逐利性,必然导致私营主体逐渐形成一套利己的规则。即电影里呈现的,残障人士的居住环境恶劣,储蓄被私吞,甚至催生虐待、性侵等不法行为。 然而,即便是不法,即便举报无数,往往因为政府自身无法包揽,需要这种市场活动,而予以一定程度的容忍。在电影拍摄结束后,这种“扭曲的平衡”依然存在。 香港拥有相对宽松的新闻自由程度,但依然无法解决社会长期以来的结构性顽疾。白日亮堂堂呈现出来了看似合理的制度,制度之下却仍有黑暗。这是市场逻辑使然,不是单纯的举报或管理能解决的。 白日之下,可怕的不是阴影,而是日光也无法消除的黑洞。 这种结构上的顽疾,与主人公凌晓琪的职业危机相呼应。虽然身为记者,但凌晓琪并不是像《不止不休》里白客饰演的那种洋溢着新闻理想的年轻人,而是一个务实主义者。她会用“升职加薪”回答编辑询问的选题原因,哪怕心里并不这么想。她会借反问同事的契机问自己:“你觉得十年之后,还有没有记者?”也会对新人冷淡表示自己已经“麻木”。 “彩虹之家”的故事不被领导看好,报社的侦查组面临被裁撤风险。传统新闻式微时代,人人都可以是记者。主编对新来的同事玩笑道:“无人看港姐了,也没人看新闻”。 在这样的环境下,呕心沥血去揭露一起社会不公,还有什么意义?


《白日之下》剧照 凌晓琪的内心深处也有疑惑,有不解和不甘。她的“搏命”和努力,并不完全建立在正义使者般的理想主义上。 余香凝曾谈到对凌晓琪这号角色的理解,“当记者的人内心有很大的使命感,但又不想把自己英雄化,想说我只是工作而已,但我能感受到她内心的倔强。” 这股倔强成了影片里的情感道具,引领凌晓琪一步步从旁观者到介入者,最后再成为参与者,她在致力于替他人解困的同时也发现,自己何尝不同样是一个困囿于某种社会牢笼的弱者。 她也在等着什么人或者什么力量,来闯入和打破这个凝固的现状。 被凌辱的与被损害的 记者凌晓琪最初是通过假扮通伯的孙女介入“彩虹之家”这个封闭生态的。她提前打听到通伯是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假扮其家人,即便被否认,也不会被怀疑。 而在与通伯近距离接触的过程中,凌晓琪渐渐从一个单纯的旁观者、调查者,找到了自身介入这个世界的切口。她自己的爷爷也在不久前自杀去世,电影没有交代具体的自杀原因,但从晓琪与母亲的对话里可以看出,这段插曲背后,同样有着一个身心俱疲的孤寡老人。 因为这层情感共振,凌晓琪的角色不再只是一个记者,甚至她自己都意识不到,在书写他人命运的同时,她其实已经与那些被书写者的命运紧密相连。 电影主角之一,姜大卫饰演的通伯,其角色定位并不是加强弱势者的孤苦和无助。作者在这号角色身上更多投射的,是一个老人本身的柔软和可爱。通伯看上去“痴呆”,其实却是个对环境有着清晰觉知的人,是个“明白人”。他知道,在这个地方,“傻好过不傻”。


《白日之下》剧照 他装疯卖傻,接受了陌生女孩凌晓琪的靠近,渐渐看出她的真实目的后,也恍惚间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女。根据他和室友水哥的对话不难推测,通伯是万千无人在意的香港孤寡老人之一,他也许膝下无儿孙,孑然一身,苟且度日,不期明天。 通伯对生活和自己的命运装糊涂了,也通过这种方式守住了自己晚年最后的尊严。若不这样,他也许会和那些浑浑噩噩等死或者枉死的老人一样,连知觉和记忆也被剥夺。 老人的境遇往往相通,寿多则辱,水哥去参加外孙女的婚礼,竟被自己的女儿挡在门外赶走。 凌晓琪的妈妈和通伯都不约而同说过同一句话:“人老了,就是包袱”,沉默死去的外公和水哥,平静等死的通伯,他们是社会的包袱,也是家人的包袱。 在社会的丛林法则里,衰老、孤独,和残疾、智力障碍是一样的,都是被凌辱与被损害的对象。比如自闭症少年明仔,他被恶毒护工用订书机订在手臂上,却一语不发,不知道向谁诉说,他的失语是向内也向外的。


《白日之下》剧照 影片最后,在目睹小玲被侵犯后,明仔从院舍窗口跳下自杀。他朝着明晃晃的日光一跃而下,白日却不能还他一份生命的基本尊严。 即便能将这些人从黑暗中拯救到白日之下,接下来又能怎么样呢? 新闻自由和创作自由,赋予《白日之下》更为清晰直观的发问。凌晓琪大大方方询问议员关于政策与机制的疑点,直接对政府的不作为发出质疑。 但当院长性侵智力障碍少女的证据确凿、新闻报道发布后,因为受害者难以出庭作证,法院最终依然作出不予起诉的决定。希望并未浮出水面。 故事最后,院长张建华仍然逍遥法外,晓琪从报社辞职,但彩桥之家被撤销后,大批无家可归的院友将晓琪视为敌人。是她“害”他们失去了最后的栖身之地,追勇士成了罪人。 正义要获得最终的胜利,从来不是一件易事。


《白日之下》剧照 如曾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与《白日之下》主题类似的另一部经典前作《聚焦(spotlight)》里的台词:“有时我们很爱忘记,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黑暗中磕磕绊绊,突然间天亮了,人们却开始互相指责起来”。 新闻与真相改变不了固结成痂的现实,挖掘真相的人必须过这一关,就像凌晓琪在片末必然地号啕大哭。 现实主义的基本色调,不是正与邪,而是复杂。


《白日之下》剧照 2016年,导演简君晋找到了报道“康桥之家”事件的记者,在与他们聊完过后,导演找到了剧本的支点:“我觉得记者做了很英雄的事,当时他们的报道让那间院舍关门了,最后有家属很感谢他们,但也有家属讲粗口痛骂他们,因为这间院舍关门后,就会有很多院友无家可归,找不到新的院舍收留他们,这让我很触动,有时候做一件动机很善良的事,结果未必是好的,反而会被人骂。” 这份倔强不必非得来源于壮烈的“新闻理想”,可能是她作为一个晚辈与通伯培养起来的感情,也可能是她在这片土地上积累的属于自己的生命经历。 现实偶尔拒绝人,但艺术靠近人。二者结合,就是所谓的“现实主义”。


白日之下,还有什么 对今天的香港电影来说,重新站到现实主义的浅滩上,逆着潮流前行,叩问真实的社会痛点,需要勇气。 没有一个大城市仅有表面的光辉与繁荣,香港更是其中代表。每一起拥有真实原型的社会事件,每一爿微小的叙事空间,笼屋,天台,茶餐厅,电车……以及每一个身陷其中的零余者,都承载着某种香港精神的价值维度与面向。 这些,是香港与光鲜并存的另一面。。


而那些在屋邨天台上飞檐走壁的警匪枪战,只是香港想象中的商业外衣。 香港弹丸之地,社会议题却一直密集涌动,积土成山。金光大道背后的黑暗罅隙里,寄居着无数时代剧变留下的牺牲者、零余者,他们栖身在劏房、天桥下,哪怕日光明朗,也换不来一份为人的基本尊严。 现实是沉重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看不少社会题材的影片,总是难以避免一股窒息的压抑与凝重。2015年,翁子光那部改编自援交少女碎尸案的《踏雪寻梅》,看过后即便已经忘掉情节,也难以忘记镜头里色调昏暗的唐楼、总是潮湿逼仄的居住环境,人物脸上总是阴郁躲藏的表情。 相较之下,《白日之下》甚至过于明媚了。这是一种冰冷的明媚,那些智力或身体障碍的边缘人,也许经年累月没有见过阳光。他们会对凌晓琪露出毫无保留的笑,但这笑有多灿烂,对于光天白日下的黑暗,他们就有多么麻木和无力。


《白日之下》剧照 他们是这些无力的直接承受者,但从无奈苟且的普通百姓,到追求理想的记者,包括身为制度一环的议员、官员,他们都是整个社会结构与制度的承受者。真正根深蒂固的顽疾,也不在看得见的制度,而是与整个环境与历史的紧密交融的、自然选择的阶层布局。 电影是生活的隐喻,但在这之前,它必须和真实的生活紧密相关。当香港的创作者终于意识到自己所处环境其实自由,他们可以去复现真正的现实,也可以通过复现来叩问现实,质问制度。自然而然地,便会渐渐放弃那种不断复刻从前的保守,捡回最初那股透视现实、追寻理想社会的野心。 对现实的追问和凝视,任何时候都有千钧之力。哪怕《白日之下》的叙事节奏相对平淡,我们依然可以借此反问:当法律不可以,媒体可不可以?当媒体不可以,电影可不可以? 艺术,永远都为生命存活留有空间,永远为“人为何为人”提出了朝向个体内部的叩问与尝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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